侯白带着丫鬟婆子们忙乎了半天,趁着大小姐没来添乱子,赶紧将怀梦轩的花花草修葺了。
折腾完回来再看账本,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点。
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敲打声,分外清脆。
侯白独自出门立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小姐不在府里时,这院子竟静得有些吓人。
唯听凉夜风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侯总管。”月亮门附近站在一名素衣飘摆的丫鬟,依旧是那样清秀婉丽,却是云筝。
由于她的位置被箫琰顶替了,没机会入宫,便应着卫嫤的吩咐在账房里帮忙。好在她平日心细,一些简单账目倒还难不住她。
到了这个时辰,已经差不多将卫嫤接手的份儿都过了一遍,看看天气尚早,便在门口等侯白。
她在外头站很久了,手和脚都有些凉意,看见侯白出来便迎上去,似怀有满腹心事。
“呵,原来是云筝哪,这么晚还不回品琴苑?小姐可有说几时回府?”
侯白今时心情尚好,态度也就不像往常那般严肃,时光闲絮,毕竟不像以前忙碌了。
云筝见她信步跨出了回廓,便也莲步款款地跟过去。
侯白站在院中听着那脆生生的敲打声,像是被吸引住了。
她陪着小心听了一会儿,方道:“侯总管,云筝有一事……恳求总管出面卖人情。”
“哦?何事?”侯白收回心神,睨她一眼,却见她将眼眉一低,只露出了两条长长的刘海。
她的声音也比平常小了几分:“如此……云筝自小得总管教导,早便知晓自己将来是要照顾小姐的,可这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云筝却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初时欣喜,今时困扰,种种迷惑,竟难以叙述,云筝身为奴婢,却时常不知主子心意,心中……很是惭愧。”
“小姐行事,处处出人意表,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捉摸。”侯白微微一笑,举头望向屋前垂柳,道,“你不过是想说,左相府的小姐不像小姐,很难伺候,是也不是?”
“这……”云筝的声音又小了几分,轻轻地摇了摇头。
曾也以为卫嫤与普通的官家小姐应无两样,相处久了才知道,自家这个,根本是个少爷。
卫嫤做的所有事,她都看不透,明明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可是却往往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别家的小姐接触什么喜欢什么,云筝不用花一点心思就能猜中,但是卫嫤却……
“云筝只是觉得,小姐身边陪着的并不应该是细软娇柔的小女子,像箫琰也可以将小姐照顾得很好。我,不想再待在品琴苑里,恳请总管为云筝另谋去处。”她福了一福,局促不安地站立一旁。不用抬头,也可以感受到侯白那目光里的份量。
云筝这话算是说到侯白心坎上去了。
可也正是因为相府有了大小姐,院子里才变得如此生气勃勃。
这样一个疯丫头,连相爷都不在意,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凭什么来置喙呢?
他笑了笑:“云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心思,我又哪会不知道?上次小姐也来和我说过,挑明了你想去落英居服伺相爷的意愿,最终我却没敢同意。青萍是相爷手边用惯的人,其心思城府皆不比常人,我也认为,你暂时呆在小姐身边是最好的,小姐善待下人,对每个人都很好,将来……自不会亏待于你。”
云筝咬了咬唇:“我、我……”
侯白依旧笑得疏朗:“难不成你认为伺候相爷比伺候小姐更轻松?在下昔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初时几多自负,不也一样终误所托?老太爷让我好好看着夫人,我又几曾做到?做人哪,不要想当然,人心肚里九曲十八弯,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东西?舍易而取难,实为不智。况且……凭你的那点心智,呵呵……”小丫头是机敏灵巧,可就是太小家子气了,与小枇杷相比尚且不如,遑论是攀上青萍?宅门内斗,并不是每家每户都会发生,左相府从一开始就是个例外。
天阶如水,无月无星,两人借着灯火在院中穿行,慢慢地走到了隔壁的院落里,却见一个圆滚滚的人影正蹲在院子中间踩着木料挥着小锤。听见身后有人来,他马上转身站起来。
“原来是侯叔。”称呼是跟着卫嫤称呼的,这一声“侯叔”叫得亲切,令侯白颜色温和不少。
他打量着满地木屑,叹了口气:“花少侠这是做什么?我们相府可还少了这些小凳子小椅?”
花重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答道:“知道是不缺,但我们在这儿白吃白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做些事情来,总觉得心中难安。我也知道相爷财大势大,不缺这些木头,不过我做的这些可不一般。你看,都是可以折叠收起来的,给洗衣洗碗的婆婆们用,她们一准儿高兴。”
他说完,弯腰摆弄着一张成品,将凳面折合,往上一提一拉,凳子就合拢了,倒提在手里,还不觉得累。他身后已经做成了七八张一样式的,就此摆成一排,在橘红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爱。云筝上前提了一张在手里,琢磨着也感到十分惊奇。
侯白的眼睛亮起来:“这样式果然新异又好用,花少侠是怎么想到的?”
花重泪将收起的小折凳送到他手上,神情里隐约有些得意:“我爹平时喜欢藏些刀刀剑剑,有时候也藏银票,怕我娘收了去,就鼓捣些机关作掩饰,不想也能瞒过我娘那双火眼金晴。对了,这一点卫姑娘和我爹很像,她好似也喜欢折腾这些,前几天我去品琴苑的时候,就看见她装了些机关在王兄窗下,还不许我动,瞧着怪有意思的。”
“花……少侠,你刚才说,我家小姐在王公子窗下装了机关?这怎么可能?”云筝吃惊不小,她素知卫嫤对王佐不喜,但没想到会在这上面使绊子,赶巧的是,今日卫嫤与梅山都听旨进宫了,那品琴苑里便只有一人,岂不是……
“云筝,且莫着急,小姐向来剑走偏锋,她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却未必是针对王公子。这中间有些蹊跷,我们不知内情,一时也难以揣度。”侯白说归说,可心里也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便道,“这样,反正今夜里再无他事,不如你我现在同去品琴苑,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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