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秦昭仪,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胡旋舞来自草原,以动作轻盈,急速旋转而得名。刚才秦昭仪将此舞的灵动全部展现,让人分不清人与影,不论技巧,立意都是极佳。”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在臣的家乡,人人都在大草原起舞,所以那里的胡旋舞更加矫健,力道上更有韧劲。秦昭仪之舞,美在飘然而上的灵气,犹如天外飘雪;而我家乡的舞,美的却是震撼大地的力量,恍见荒漠高原。秦昭仪将草原大漠的舞蹈结合大唐文化重新演绎,是我始料未及的。大唐有如此舞蹈大家,今日我有幸一见,实在佩服!”
此言一出,震慑了一旁的观众们,不仅秦昭仪心生敬佩,连李雍也感叹道:“佛教的禅宗讲究顿悟,并不拘泥于悟道的形式。今日听到阿依古丽对舞的见解,才知道什么是由舞入道。二弟你有如此良妾,实在是你的福气!”
李仪笑道:“皇兄不嫌古丽说话愚钝,就是她的福气了。”
在他们说笑之际,郁致还依然沉醉在刚才的舞蹈中。早就看传奇小说中写,说草原的风光是无边无际的,蓝天和大地都能连在一起。这样水土养育出的儿女,想必心胸也是无限的开阔,刚才那阿依古丽面对皇上不卑不亢,大胆直言,可见草原儿女的性情实在坦荡,此情此景,让人神往。
接下来是坐部伎表演的《燕乐》,只有十二人演奏,但技艺比百余人的立部伎精湛许多,且服饰清丽,歌声也清雅。众人一面欣赏,一面继续言谈甚欢。
听得正欢时,婉贞凑过来轻声说道:“致姐姐,一会子还偷溜出去看梓嫣吗?”
她压低声音说:“这个是自然,等夜再深一些,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就溜出去。”
年节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先后看了《五方狮子舞》,《长寿乐》,《鸟歌万岁乐》等歌舞,郁致看天色已经昏暗,且众人都已经微醺,正想趁没人注意偷溜出去。这时,左侧的秦昭仪突然起身,朝皇上说道:“皇上,下一个节目是臣妾训练了许久为皇上准备的,皇上看看新鲜不新鲜。”
李雍笑着说:“卿儿还有惊喜?好,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说完,对着秦昭仪遥举酒杯,一干到底。皇后坐在一旁也有些醉意,但听了此话,也撑起身子等待这特别节目。
只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缓缓走上前,身后跟的是几个配乐的乐师在殿中央坐定了。郁致看着这面庞,记得是一位封了位分的娘娘,但实在想不起名字。银瓶在一旁提醒她:“这是来自莆田村的姚四娘,封的是御女。”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这位在皇上面前惜字如金的女子。
姚御女身着一身素净的平民服饰,明显是一套戏服,手持一把雨伞梳堕马髻,略施粉黛,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她雍容一笑,先对皇上、太后及皇后行礼,又环视四周众位宾客,轻轻抬手道:“乐起。”
乐声响起的刹那,姚御女面上绽放出一个多情的笑颜,眼角微嗔,兰花指一翘,脚踩蝶步,手摆在胸前,微微颤颤开口唱了起来。姚御女唱的应该是家中的方言,虽然宾客听不明其中意思,但从她生动的表情,多情的语调,还有时不时打出的朵朵伞花能分辨出,这戏文是一痴情女子在雨中赶路,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的情景。姚御女表演赶路时,脚踩奇步,身段动作细腻优美;在吟唱对心上人的思念时,曲调婉转动听,引人入胜;在表演戏水踩水的舞蹈时,舞姿优美中带有风情。席间众人都被她极富有感染力的戏剧表现所以吸引,专心致志地欣赏这出戏。
坐席这边,郁致看得目不转睛。这姚御女的百戏唱的如梦如幻,那身姿、那嗓音都是难得一见的!她小时候听过街边的百戏,总认为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鹦鹉学舌罢了,今日一见,这百戏的精髓可都被那姚御女演绎了出来。
舞的动人,唱的心醉,演的入画!
曲终,姚御女向上旋转雨伞,打出一个漂亮的伞花,伸手接住,然后一个回头亮相,全场满是喝彩声。她缓缓放下雨伞,神态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微微点头致意。
“好,好!”李雍大声称赞道:“真是一部好戏,虽然词义不明,但是这真切的吟唱和表演竟然活生生将观众引入了其中情景。秦昭仪,朕果然没有失望,你是怎么发现她有如此天赋的。”
姚御女也不接话,只是盈盈浅笑,垂下眼帘摆弄手中的伞。秦昭仪起身道:“姚御女住进我绫绮殿后,臣妾不时听到她低声哼几句小调,就询问起来。原来姚御女家乡来自莆田[1],那里人人都唱百戏,臣妾见姚御女底子不错,就借着大宴的机会,让姚御女博皇上一笑。这出‘赶雨’,臣妾训练了有近两个月,姚御女也确实没有辜负臣妾的苦心,有所小成。”
皇后也笑着说:“真的是难得,玄宗皇帝时百戏盛行,大明宫中还特别设有梨园供戏子们排练演戏,可玄宗之后,百戏逐渐在宫内绝了痕迹。这有幸再次见到,真是不易。”
“是啊,百戏是最能反映民生的,多看百戏能多了解民情,宫里确实应该设一些百戏的戏班子了。”说完,李雍转过头去嘱咐秦昭仪:“卿儿,这重开梨园的事朕就交给你,一定要多练习些反映真实民情的戏剧,相信你一定办得好。”
秦昭仪娇笑一声,柳腰轻摆,行礼道:“臣妾领旨。”复又一笑道:“皇上,是否给姚御女些奖赏?”
李雍斟酌了下,然后说道:“封姚氏正六品宝林,赏椒柏酒!”
姚宝林轻轻点头谢过,然后就穿着戏服施施然步入席中就坐,好像对封赏并不上心似的。李雍似乎对这出戏的背景很感兴趣,又继续和她询问着。
郁致见总算得空了,忙给婉贞使了个颜色,两人带了银瓶和采枝从最后一排静静溜了出去。
[1]莆仙戏源于唐,表演古朴优雅。莆仙戏流行与莆田等福建南部的地区,由于受到“百戏”影响,也成为百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