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苏崇明转过头，看到贝雪正光着脚跑向自己，医院的地上有水比较滑，贝雪刚跑了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苏崇明走过去扶起贝雪，贝雪抬起头时，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苏崇明以为贝雪是摔痛了便问她：“摔疼了吧。”

    贝雪重重摇了摇头，盯着苏崇明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头扑进苏崇明的怀里嚎啕大哭，边哭便哑着声音说道：“叔叔，对不起，因为我安安才会去那里的，都是因为我……”

    苏崇明心里苦闷更甚，他轻轻拍着贝雪的背安慰她：“小雪，这不是你的错，安安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贝雪听到苏崇明的话，哭得肝心若裂，说话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对不起叔叔，是我的错，我多希望替安安死的人是我。”

    苏崇明听到‘死’这个字眼，心里强压下去的悲伤和心痛瞬间再次翻涌，他把贝雪扶起来，像是在安慰贝雪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好了，别哭了，安安看到你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黎安的离开，好像偷走了属于贝雪的时间，又好像定格了贝雪的时间，只留给她无尽的悲伤。

    后来，黎安英勇挡车救小学生的事情很快被当地新闻媒体进行了报道，人们给黎安取了个称号，叫“天使大学生”。许多人自发性组织到医院里祭奠黎安，看望家属苏崇明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他实在无心应付，没多久就决定带黎安回家。

    贝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苏崇明小心翼翼抱着手里的盒子，颓唐和失意写满了他的脸。他的神情悲怆，脚步踉跄着穿过人群，开口的瞬间声音止不住颤抖：“安安，不要害怕，爸爸带你回家了。”

    从小到大，贝雪见过苏崇明很多次，可没有任何一次，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脆弱无助。这个在贝雪看来一向沉稳得体风度翩翩的男人，好像失去了所有光彩，连他一米八的挺拔身姿都似乎变得弱小了，那一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珍爱女儿的普通父亲。

    贝雪和陈迦扬跟着苏崇明一起回家了，同行的还有张扬，他们说要一起带黎安回家。

    黎安出事后，贝雪有几天没有见到张扬，直到黎安要离开z城的那天，张扬才再次出现。不过短短几天，张扬的模样变了一些，原本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

    贝雪表情麻木，看了看张扬什么也没说，他们理解对方的痛苦，因为他们失去的是他们共同爱的人，可是谁也无法安慰谁。

    贝雪在家里待了几天，一直陪着苏崇明把黎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才和陈迦扬说一起回学校。张扬比他们先走，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在贝雪买好票的前一天晚上连夜就走了。

    回学校的那天，贝雪和陈迦扬坐在车上，那么长的一段路程，两人一路无话。他们知道，对其他人来讲，这个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生命的“天使大学生”，可对他们来说，他们失去了这一生最珍贵的朋友。

    一直到两个人下了车，贝雪和陈迦扬要分开各自坐车回学校。他们站在车站的门口，互相盯着对方看了一眼，然后陈迦扬把行李还给贝雪，朝贝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便走了。

    贝雪看着暮色吞掉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想起他们和黎安曾经的点点滴滴，一个人蹲在车站的门口，哭了很久很久。

    贝雪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那几天她几乎颗粒未进，每天都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梦里都是黎安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会在某一个梦里便醒不来，幸好的是有顾徵一直陪着她。

    贝雪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虽然学校还是那个学校，z城也还是那个z城，可是对她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贝雪还是住在她和黎安曾经一起住的那个公寓里，顾徵怕她触景生情，问她要不要搬回学校，可贝雪说她不想搬。但顾徵说得没错，人确实容易触景生情，贝雪走在z城的街角，学校的小径，随处一个角落，她都会禁不住想起黎安。

    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失眠深夜里，贝雪曾无数次地想，黎安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英雄，却也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如果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爱她的人，为了她的离开而悲痛欲绝伤心难过，她不顾一切舍身救人的时候，还会不会那么决绝。

    可是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够告诉贝雪，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任自己不断在痛苦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