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只在我们身后提高了声音,发出警告:“你们要硬闯,可别怪我没说清楚,后果自负。”
我脚步一顿,但她轻蔑的声音更让我不愿回头,随即加快了脚步,沿着走廊向内走去。但很快,我就发现这太失策。楼梯和走廊的墙上,到处绘着色/情的场景:发/情的雄鹿和雌鹿,好色的半人马,被牧神追逐的半身赤/裸的仙女。室内传出忘情的呻/吟和喘息声,更令人尴尬。
为了找到盖乌斯,又不得不向房里看。只见一对对男女赤/条条地互相搂抱,迷醉而兴奋,像等待蜕皮的蛇。装酒的羊皮袋被打翻在地,美酒淌在地上,宛如一条暗红的蜿蜒河流。
还有更令人惊异的场景:一个妓/女赤身裸/体,只披着一块狮皮,手执鞭子,娇声命令伏在她身下的男人亲吻她的脚。而男人穿着半透明的斯托拉,涂脂抹粉【注12】。另有妓/女躺在铺满风信子的榻上,头向后仰,打开双腿,身体碾碎花瓣,花汁染在身上。醉醺醺的男人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向她投掷金币。当金币落到她的私/处,她就咯咯笑道:“噢,我伟大的朱庇特!”【注13】也有妓/女趴在一头敞开的空腹木牛里面,手脚着地,颈上带着轭,像一头母牛似的,承受男人的重压并与之交/媾【注14】……
这里就像女巫的鼎镬,到处沸腾着罪恶的色/情。我们匆匆躲避,但仍不时有酒水、香水溅在衣裙上,抑或踩到被遗弃在地的花环,沾上花粉。加了蜂蜜的酒打湿了衣料,风干后残留的糖分黏腻在肌肤上,感觉自己似被结起的壳裹住,很不舒服。
我想离开这里,却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几个男人向我们走来,挡住了去路。我转身欲避开,却被围困。
“可怜的小雌鹿,我都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为首的陌生男人吃吃笑道。从他的衣料和手上的金戒指,可以看出他身份不低,至少是个暴发户,怙恶不悛的浪荡公子。其他人似乎都是他的随从。
“走开!”我冷冷道。
“哎哟,这妞儿脾气倒不小。不过,女人说‘不’,就像冰镇过的美酒,使人寒心,又激起更大的热情。”他一挥手,另几人一拥而上,攫住了我的腰带。我挣扎,被擒住了双手。克丽泰欲来救我,也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显然,我们被当成了妓/女。我可以自报姓名,那他绝不敢动我。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这种地方。这不仅对我个人,也对我家族的名声颇为不利。正犹豫着,那人来到我面前,撩起我的一缕头发,像估价似的,让发丝从指间滑过。然后,他的手抬起我的下颔。他手上戴着戒指,戒面上冷硬的宝石抵着我的肌肤。
“不算漂亮,但可以玩玩。”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向下移。
我屏住呼吸,仍有恶心感不断上涌,再也无法忍受,正要开口呵斥,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嗓音:“别动她。”
我一怔,只见安东尼走了过来。此时,他身上唯一的衣物是一块亚麻布,用皮革腰带绑紧,像是刚出浴。“她是我的人。”他道。
“你的人?”我面前的男人皱眉,令人厌恶地拖长了语调,“你买下她了吗?”
“当然买下了。”安东尼说谎也不眨眼。
那人这才放开我,摆出一副讥诮的神情:“你对女人的要求,何时降得这么低了?或许,你该买一盒弗里吉亚粉【注15】,来治治眼睛了。”
“最近被老婆管着,手头有点紧,只买得起这样的了。”安东尼似乎没有听出讽刺之意,表情认真。
我啼笑皆非。不过,那人总算离开了。
“他是谁?”我问安东尼。看起来,这人似乎与安东尼关系不睦,且敢和风头正盛的安东尼叫板,想来也是身份不凡。
“德西穆斯,一只身披托加的公山羊【注16】。”
“你不也一样?”
“我的品味比他好多了。如果我在妓/院里遇到你这样姿色平平的,绝不会动手动脚。”
我瞪他一眼。他笑起来:“喂,我可是刚帮你解了围。连句谢谢也不说?”
我回到正题:“盖乌斯在哪儿?”
“原来,你是急着来找他啊。刚分别了那么一会儿,就忍受不了思念了?我看啊,你该学学萨尔玛绮丝,向诸神祈祷,让你们永远合为一体【注17】。”他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带着我和克丽泰,来到三楼。虚掩的房门前,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垂挂着及地的帐幕,层层叠叠都是薄云般的织物,刺绣比羽毛更轻软。宝石灯被金链吊起,在高处闪烁着。香艳的壁画在幽微的光线中浮动。
床上,玫瑰花瓣四处散落,两个赤/裸的身体交缠在一起。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当我确认床上的人不是盖乌斯之后,松了口气,立刻挪开目光。
盖乌斯在哪儿?我心乱如麻。
“姐姐?”
我转身,只见盖乌斯撩起一道帘幕走了出来。他穿着我为他织的那件丘尼卡。
“托加呢?”我问。他指了指桌上。托加袍整齐地叠放在那里。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走近他,我低声问:“你……没有做那种事吧?”
“交/配吗?”他漂亮的长睫轻轻一颤,声音依然平静,“没有。不干净。”说得就像他不会吃不洁的水果一样理所当然。他有洁癖。有时不得不感谢这一点。
“跟我回去吧。”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才刚来,就急着走?”安东尼笑着走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艳冶的女郎。她向安东尼迎上去,亲昵地依偎着他。她那薄丝的衣袍宛如细软的泡沫,底下的胴/体似熟透了的无花果。秀发如流水般披下,纠结着串串宝石璎珞。我觉得有些面熟,终于想起,曾在安东尼的船上见过她。原来她是妓/女。
他轻抚她光滑的脊背,宛如抚着一匹美丽的无鞍之马。
“既然来了,何不玩玩?”他用善解人意的语气劝我,“放心,你的秘密在我这儿就像金苹果在赫斯珀里得斯花园里一样安全【注18】。只要没有赫拉克勒斯,马塞勒斯不会知道。”
“你别胡说,我可没什么秘密。但看样子,你是这儿的常客。若福尔维娅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嘛,的确头疼,”他耸肩,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如果她能向你学学,就万事大吉了。”
“向我学?”
“你容得下索菲娅,这才是贤妻啊。”
没想到,他还知道索菲娅的事。我淡然道:“恐怕你弄错了。马塞勒斯早已与她没有联系了。”
他噗嗤一声笑了。我皱眉:“有什么好笑的吗?”
他不答,只是笑吟吟地对他怀里的女郎道:“亲爱的,你说好笑不?”两人相视莞尔,似有默契。他们的笑容搅得我心绪不宁。我淡淡道:“不分享一下乐事吗?”
那女郎这才看向我,朱唇轻启:“光顾这儿的已婚男士,他们的妻子,十有八/九都是像您一样以为的。更何况,在我们这一行,索菲娅是个中翘楚。只有被她抛弃的男人,没有她拴不住的。而且,就连那些被他抛弃的男人,也不会恨她,反而愈发迷恋她。”
“事情总有例外。”
她眨了眨柔丝一样的长睫:“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是例外。”
我语塞。安东尼对她道:“你别逗她了。让她夫妻不和,对你也没好处。”
她饱满的红唇漾起一丝笑意:“人就是这点可悲。所有的幸福,无一不是靠糊涂来获得的。”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如果一个人觉得比自己幸福的人都是糊涂的,那么想必是他自己不大清醒。”
她不答,只笑吟吟觑着我。我自觉失态,竟在这种地方自降身份,和她争论,像小猫打架似的。
似为了缓解气氛,安东尼转而言他:“刚才在这儿,你的弟弟真是有趣极了。我让他选个他认为最漂亮的女人,你猜他怎么说的?‘漂亮并无意义,只是原子的一种偶然组合而已【注19】。唯一的实际意义是有利于生育健康的后代,但这对于妓/女并不成立。’”他拊掌而笑,“我可是第一次听见如此妙论呢。”
我虽不很意外,却也不禁觉得好笑。
“以前我还不信,世上真有一辈子不碰女人的墨拉尼昂【注20】。如今看来,你弟弟就有这般潜质。”安东尼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轻笑,“不过,就像希腊人的说法:女人虽是坏东西,却是少不得的坏东西【注21】。像你弟弟这样,人生未免丧失了太多乐趣。”
我平静道:“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想法【注22】。一个人的食物可能是其他人的□□【注23】。”
他但笑不语。
我牵起盖乌斯的手,与他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身后传来安东尼的声音:“你得小心。最危险的动物在发动袭击之前,总是装得温顺无害。朱庇特就是化作一只湿透了的杜鹃鸟,让纯洁的朱诺心生怜悯【注24】。”
我皱眉,然后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