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娡平常吃饭就如吃药一般,两三口便住了筷子,点心什么的源源不断按例送来,全都赏了房内人。这次的乳饼亦是一样,盘子里有十块,她只吃了一块就吃不下了,叫白蝉拿去吃。
白蝉早就吃惯了这些东西,并不以为稀奇,她见小姐最近似乎有意抬举孙若儿,便自作主张全部让孙若儿拿了回去,对方自然是窃喜不已。年节时分即便是下人的饭菜也比往常要丰盛得多,再加上沈娡剩下的,孙若儿真个是一趟趟往回拿,不怕堆不下的。
有些时候郡主赏赐,她还在当值,来不及弄回去,孙若儿则狐假虎威命小丫头给她端回去,以免落入其他奴仆手中。每天兴冲冲地回了屋,抱着吃食就开吃,直吃到半夜撑了肚子着凉,第二天又告假睡他一天。
按理说,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奴仆看来是难于登天的,偏偏孙若儿毫无所觉,以为这边是富家奴婢的常态。每次孙若儿请假,郡主都毫不在意,越发惯得她胆大起来。
孙若儿真心觉得跟了这位性格软弱好说话的主人,日子过的是心满意足,丝毫没有发现身周其他奴仆看她的目光是那样不屑。偶然有所察觉,还以为是因为郡主过于厚待自己,引人嫉妒了呢。
夜深了,沈娡房内守夜的奴婢们皆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没有一个人发现,本应好好躺在床上的沈娡此刻却站在窗前,仅穿着洁白的单衣,丝毫不觉得寒冷,就那样淡然看着窗外的月。外面传来猫的叫声,那叫声让她平静的面容浮现起修罗一般的可怕表情。
这日清晨,孙若儿再百般不情缘,也得匆匆起床赶去沈娡房中。因为今日是赵王府的年后小聚,沈娡是这个聚会的主角,她必须和其他人一道帮助沈娡梳一个隆重而又华丽的妆。
京都最老资格的裁缝做好的新衣已经在房内展开来,足足挂了三开红木架子,此衣的华丽与精美使得自以为见惯富贵的孙若儿照样傻了眼,半天不能言语。
这衣料不知是怎样织造而成的,闪耀着日华一般艳丽夺目的光芒,明明看起来很端庄厚重,偏偏又流光溢彩,用手去撩起边角的时候,才发觉它像蝉翼一样轻薄。
这衣料是什么颜色的呢?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沈娡都无法称呼这种美好的颜色,可谓是前所未有。如果一定要勉强形容,那便是介于盛春时节绽放的娇嫩樱花花瓣和初夏晚霞两种颜色之间的颜色,比玫红更娇艳,比嫣红更妩媚,又不似大红那般沉重,或者粉红那般轻浮。
就在这美如幻境的衣料上,裁缝用白孔雀羽织成的细线勾勒出了不知名花朵枝叶的轮廓,这些花纹皆很散漫细致,织绣在袖口,裙子下摆等不甚显眼的地方,如此错落有致的空白使得这件衣服仿佛有了生命,众人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它的呼吸与脉搏。
沈娡青丝垂落,白蝉和两位嬷嬷大气也不敢出,小心地一层层为沈娡穿上今天的礼服。
雪白的内衬,柔软温暖的棉紗长衫,轻薄但不可或缺的雪貂围领,最后她们将红木架子上的取下外衣披在沈娡身上抚平摆正,且束好腰带的那一刻,所有人除了孙若儿都感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
孙若儿直直看着沈娡,她目光一转,在穿衣镜中看到了自己。
那对比让她下意识胸口一闷。
奉命制作沈娡新衣的老裁缝一直不曾入宫,傲气十足。她收到赵王府送去的画像之时,还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美化自己的女儿,得到相识之人的保证说此女真正的容貌绝不亚于丹青后,她才开始动手制作这件作品。
赵王妃一则为了炫耀,二则为了和这位老裁缝建立长久合作关系,给她也发了帖子,邀请她来参与聚会。老裁缝忙的很,哪有空来这种年轻人云集的地方自讨没趣,但她也实在好奇此女是否真如画像那般,便半推半就地提前到了王府。
王妃引领着这位老人走进漱玉院沈娡闺房外头的侧厅里,老裁缝只看了发髻挽起来一半的沈娡一眼后便走了。没多久,成衣店里的女童送来一个嫩香木衣箱,里面装的都是这位老太太私藏的得意之作,赵王妃欣赏了一番后就让人送过去了,心中得意非常。
这一天,皇甫仪来得最早,在赵王府的正厅内与赵王相谈甚欢。他名义上和沈娡情分不一般,条件上也不失为一个佳婿,赵王妃原本对他并不是很在意,今日也格外认真地审视起来。她想,此人今日来,是捧场还是别有他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