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长江滚滚东流,疾风掀起阵阵波涛,烟波缥缈之中,百舸收帆起伏其间,缓缓行近码头,岸边旌旗猎猎、人喊马嘶,不断有士兵走下船登上码头,列队之后开赴远处的军营——湖北、湖南、江西三省空前团结,各地州府基于对南京朝廷的愤怒,都征调本地最精锐的民兵从军,老帅手中的兵力迅速膨胀到两万人,干脆把大营从九江搬到安庆。
一支的船队从下游扬帆而来,为首一艘船到了码头,几名军官下船上马,向着岸边一处高地驰去,大纛之下,杜文焕在一群军官簇拥下极目远望,见到来人远远就喊:“张勇、林飞鱼,本帅下令撤军好几天了,你们为何现在才回来?”
“老帅,黄得功那厮伤了我三百多弟兄,大伙还想再打一仗报回来,您不该下令撤军呀,我们还能打!”年轻的张勇登上高地,擦了一把汗说道。
“我的水军可没吃亏,打得明军水师不敢应战,再打几天肯定能灭了他们。”身材粗壮的林飞鱼操着一口南方官话也在抱怨。
曹变蛟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语气严厉地喝道:“叫你们撤就撤,哪来的废话。”
杜文焕摆摆手走上前,这是他亲手提拔的两个爱将,张勇,陕西人,曾随李国奇入河南讨贼,在孟家庄被李自成、罗汝才袭击,兵败溃散后投奔左良玉,但因为不属于左军嫡系,一直不受重用,左良玉完蛋后,又被大同军收编,这家伙脑子灵会打仗,从小小的队长干起,几乎打一仗升一次官,老帅觉得这是个人才,把他从副营官提拔做了挂游击上品衔的九江守备;林飞鱼,广东人,十六岁就跟随大海寇刘香出海抢劫,曾经入选大明海捕文书,刘香败亡后,他拉起一支队伍继续干海盗,因为抢生意得罪了福建郑家,又北上投奔沈家,但沈守廉对南方的同行不感兴趣,打发他去武昌谋差事,杜文焕正缺水战人才,把这家伙当个宝,三五下提拔成游击下品衔的水军协统。
“黄得功的兵很厉害吗?”老帅微笑地问道。
“不怎么样,除了几百家丁,其他人还不如我们的民兵。”张勇满不在乎答道。
林飞鱼马上补了一句:“他们的水军更差,船又小又破,还有不少抢来的渔船,铳炮也没多少,揍他们不在话下。”
“骑五镇和十二镇从河南开过来了,不要急慢慢来,给明军留点老底去和清军碰,我们犯不着多流血。”老帅点点头,挥手示意张勇、林飞鱼下去休息。
老帅继续向江面眺望,坐营中军杜宏域凑过来很不满地抱怨:“父帅,那两个人不过匹夫而已,你重用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带兵?”
“住口,你哪也别去,就呆在我身边,”杜文焕打断儿子的话,面带嘲讽地说道,“你不了解大同军,没有军功休想站住脚,你那两下子带不了兵,回去听你的评书去吧。”
杜宏域气得跺脚走了,老帅叹口气摇摇头,两个儿子蒙荫当官,吃不得苦受不得罪,他在关外打拼,身边只有杜宏泰、杜宏方、杜宏国一帮侄子,亲生儿子反而指望不上——长子杜宏械任过宁夏总兵,西北贼乱一起,就找借口退职还乡,前几年病逝,次子杜宏域也做过边镇军官,后来托关系调任南直隶,从此开始混日子,尤其痴迷听评书,去年受南京朝廷委任做了池口总兵训练水军,仍然积习不改、不务正业,朝廷翻脸要找杜家算账时,竟然不顾昆山老家人死活,独自带着说书人柳敬亭逃到九江,老帅想起这些就心痛。
一阵江风吹来打断了老帅的思路,他紧了紧大氅,厉声对曹变蛟说道:“你的十三镇要抓紧时间编练,我怀疑南京朝廷顶不了多久。”
“不会吧,清军不过数万人,而江北明军各部有百余万人,就算是一群杂兵也能打一两年,我们的时间很充足。”曹变蛟如今是十三镇镇统兼理江西提督军务,对战局还是比较乐观的。
“很难说,让林飞鱼逼近池州,从现在起严密监视太平府明军的动静。”老帅摇头道。
南京,小朝廷建立快一年了,从未像现在这么鸦雀无声,清军南犯、大同军东侵,两只铁拳即将砸下,眼看大厦将倾,朝臣们都很自觉闭上嘴,这种时候还是当木偶最好。
大殿里一片肃然,皇帝面无表情地扫视群臣,这帮家伙突然不闹了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东虏、武昌贼来势汹汹,诸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诸臣仍然无动于衷,眼光却瞄向首辅马士英,马士英叹口气低头奏道:“陛下勿忧,臣已派兵部尚书阮大铖携靖南侯黄得功、广昌伯刘良佐及池口总兵夹江堵剿武昌之敌,据黄得功奏报在荻港颇有斩获。”
刑部侍郎姚思孝出列反驳:“枢臣谬也,荻港乃大捷,武昌贼稍缓,北尤急,乞陛下无撤江北人马,固守淮、扬,控扼颖、寿。”
“臣等也附议。”御史乔可聘、成友谦随声附和。
吏部尚书张捷脸色一变,指着姚思孝三人喝道:“朝中知边事、历战阵者唯有首辅大人,尔等三人不过书生耳,不知兵而信口雌黄,欲结党乱政乎!”
“江北督师史可法奏报,北兵迫徐州,恐徐淮不守,此乃大敌也,其人已在南京城外请求陛见面议,枢臣何故阻止?”礼部尚书钱谦益继续把矛头指向马士英。
通政使杨维垣大怒,出列向皇帝奏道:“臣弹劾江北督师,朝廷耗尽钱粮以养四镇,以致国库空虚、民怨载道,而刘泽清在淮安大建私舍,豪华僭比王宫,其他黄得功、高杰、刘良佐等亦争相效仿,若非其纵容、庇护岂会如此嚣张,江北甲兵百万却未收复一寸故土,高杰河南剿贼也身死兵退,如此无能之辈岂可再委以重任!”
提到史可法,马士英也火了,徐淮一带的刘泽清部与高杰遗部还有六七十万人,此人不去筹划防范东虏,却跑到南京哭闹,把兵都给你了,西边怎么办?南京怎么办?难道今后让我替你顶罪。
“尔辈东林,尤籍口防江,欲纵武昌贼入犯耶?北兵至,尤可议款,若武昌贼至,汝辈高官,吾君臣独死耳,”马士指着姚思孝怒喝一阵,又对皇帝奏道,“陛下,臣已调刘良佐兵过江南,宁死北,不死逆。”
“陛下,臣弹劾马士英、阮大铖,此二人专权误国、卖官肥私,马士英又以其子马銮为京营总兵,募贵州兵以为私军,阮大铖也昼夜环兵卫其私室,厢房书室中暗为衷甲,此诚欲苟且而虚言忠义。”钱谦益又把阮大铖也扯进来。
马士英大怒,张牙舞爪向钱谦益叫道:“大同拥立伪定王,旋又逼退以窃取正朔,汝等只为党争,却不想献愍太子及悼永王、哀定王之事,武昌贼若得势,南京何人不是叛逆?”
马士英的话没吓住朝臣,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南京朝廷急于确立皇统,去年七月便匆匆宣布崇祯帝三子皆死,并追封为献愍太子及悼永王、哀定王,大同一旦得势,朝臣确实都有附逆之罪,但马士英拥立福王在先,第一个挨刀的肯定是他。
吵来吵去还是党争内斗,皇帝很不满地挥手:“也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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