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随意地问:“姑娘觉得她如何?”“自然是很好,若是在教坊中,想来也是颇受追捧的吧。”绛树由衷赞道。秦桑声音微沉:“我带姑娘来见她,可并不是想让姑娘欣赏歌舞的。”绛树略一怔,她隐约明白些意思,却还是回首问他,“什么?”
秦桑徐徐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日我们说过,姑娘在相府之中没有可信赖的同盟。若一直如此,自保尚且艰难,更何谈报仇?若是夫人中有一人与姑娘同心,那么姑娘所有想做的事情便会容易得多了。”绛树恍然明白,思量半晌却犹豫道:“我原以为你的意思是在众位夫人中结交一位,如今竟是要再领进一位么?可是那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怕会耽误了她。”秦桑淡淡一笑:“那地方好与不好,人人各有评断,姑娘怎知她也会不喜欢那里呢?”
“是么?”绛树一时无话反驳,想了想轻叹一声道:“也对,既然你已经带我来见她了,想必是同她谈过了吧。或许她的确会向往相府,那倒是真的可惜了她。”“姑娘亲自去问问她就是,看看她究竟怎样想。”秦桑看一眼跟在远处的随从,侧过身自衣袖中取出一支竹笛,复又望向亭子道:“走吧,我们过去。”
他说罢这句话,便横笛于唇边,清越的乐声缓缓流出。绛树还是第一次见他吹笛,那曲子陌生而悠扬,她不觉听得入了神。却见他神情专注,边吹边向亭子走去,于是也没在此时开口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过去。走得近了,亭中的杜若想是也听到了笛声,一个旋舞转向他们,眸中波光一动,随即调整了舞步跟上笛声的曲调。
笛音铃音,身姿舞步,处处配合得天衣无缝,赏心悦目。杜若眸光流盼,舞步渐渐低缓下去,最终随着笛子的尾音落下,最后一个急旋过后,铃音也一同沉寂了。她在亭子中央稳稳站定,向他们牵衽行礼。秦桑放下笛子,踏上台阶走到她身边,“你我旧识了,何必多礼。今日事情顺利,那些跟着我们出来的人是不会近前打扰的,这面纱可以摘了。”他指一指绛树,“这位便是绛树姑娘。”
杜若轻轻一点头,抬手揭下面纱,秀面芙蓉,肌肤腻白如玉,眉梢眼角带着妩媚的风韵。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妩媚的女人,妆饰秾丽,纤腰盈掬,玉肌乍露,无论是哪一样都足够动人。可是她的风情妩媚是不一样的,就如同深冬皑皑雪地里,忽横出一枝红梅,颜色浓烈,直逼人眼睛。又似一树娇红如火的石榴花,独自立于芳草丛中,路转溪桥忽见。就是那般惊艳得让人无法忽视,却又清冷寂寞的妩媚风情。
杜若眼波一转,打量绛树半晌,红唇微翘,带着几分优雅的促狭,简短道:“久仰。”那音质婉转如初春的黄莺儿含香软语,直叫人一酥。绛树忙摇头道:“不敢当,杜姑娘客气了。”她略斟酌了一下词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姑娘真的想要进相府么?以姑娘这般才貌,想必是有很多选择的,恕我直言,相府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的地方,姑娘是否考虑清楚了?”
杜若描画精致的双眉微敛,转首望向亭子外头灰暗的水面,眸子深处似乎也蒙上了夜雾,有一瞬的黯淡,垂头低语:“我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然而那一分黯淡稍纵即逝,绛树还未看真切,她已很快地回过头来,冷淡地笑笑:“不是谁都像绛树姑娘一样,整日就活在丞相的恩宠之中,才能将那恩宠看得可有可无。”
她说这话时,目光带着些许轻蔑的意味从绛树身上扫过。绛树稍觉讶异,转而明白她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无奈,却也无从辩解,委屈之外更觉得有些失望。原本见杜若美貌脱俗,不忍心将她推入那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却不想她果真一心要进相府,反倒这善意的提醒也被误解为炫耀与阻挠。绛树还未说什么,身旁的秦桑却皱了皱眉先开口道:“杜姑娘想多了,绛树姑娘自然没有别的意思。姑娘放心,我们定会让姑娘入相府,姑娘且回去静候佳音就是。”
杜若的目光凝在他身上半晌,缓缓绽出一丝笑意,却仿佛并不见欢悦的意味。她扬一扬尖俏的下颔,抿着那漠然的笑应道:“好。”秦桑不再看她,微侧了身缓和了语气向绛树道:“今日出来得够久了,我们回去吧。”绛树正不知如何谈下去,见他这样说便象征性地同杜若道了别,走下了亭子。
相府中的随从还等在远处,秦桑走过去吩咐一句:“去把马车带过来吧。”几个人依言去了,湖面上莲花摇曳,幽幽的冷香随着夜风飘来,秦桑偏了头看她一眼,负起手道:“方才她的话,你不用在意。”“我知道。”绛树深吸口气,扬起头来,“说白了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分得明白也没什么不好,索性就做成一桩交易吧。”她思忖片刻,褪下手腕上那串青玉手钏递给秦桑,“把这个给她,就当作是样信物,叫她知道我会说到做到,一定帮她进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