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的荷花即将开过一夏,已透出了盛极而衰的颓势,银囊冷香,绛纱笼碧。偶尔从湖上吹来的风,也带了隐隐的秋意。才七月末,北地的夏天似乎已近尾声,唯独疏柳荫里还有残蝉的流响,声嘶力竭地想要挽留住夏日的脚步。
流苏微风,荡过几重帘栊,芙蓉押帘人影寂寞。绛树在窗边托腮望着庭院中的那几树合欢,翠叶已泛了黄,被风追逐着,在地上铺了细碎的一层。目光还未收回来,视线尽头便看到秦桑自远处走来。绛树转过身,等了半晌,秦桑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将一个包裹扔给她,一言不发便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了。绛树疑惑地看他一眼,打开那包裹,里面是一件衣裳,品月色瑞锦直裾,却是件男装。绛树越发觉得一头雾水,“秦先生这是何意?”
“换上这衣裳,我们出府去。”秦桑看着她依旧惊讶的神色,笑了笑压低些声音道:“别多想了,只不过去城中逛逛,姑娘难道以为要回荆州不成?现在自然是走不了的。”“我知道。”绛树垂下头,虽有些失望,却更为不解,“那我们能出得了相府?”秦桑点点头,“放心吧,我同丞相说了,带你出去散散心,丞相已同意了,只是……要有两个人跟着保护。”
绛树听他最后那片刻迟疑已然明白,名为保护,实则不过是监视罢了。自中元节那夜偶遇后,这些天曹操来过几次,听听曲子,偶尔闲谈几句。尽管依着秦桑的意思,她不该太冷淡,可她面对他时实在没什么心绪。曹操也察觉得到,数次让她在府中走动走动,她都推脱了。说得频繁了,她也只是请他答应闻弦可以随时来她这里。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曹操才会同意她出府,却仍是要派人跟着的。
“我不想去。”绛树蹙蹙眉放下那件衣裳,与其出了府门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盯着,她宁愿仍困于相府这处金笼中,至少这里的耳目还不至时时处处都看着她。“别这样,我可是专程去求了丞相的。”秦桑含着笑向前探了探身体凑近几分,“姑娘莫不是不愿扮男装?当初去在下医馆不是还以这般装扮戏弄在下么?”绛树抬起头才要反驳,却见他话虽玩笑,却已是一副严肃的神色,轻声道:“我有安排。”绛树微觉一凛,随即扬了声应道:“好,我换上就是。”
城中秋意未浓,风景如画,街市上来往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然而也并未见什么独特的景致。相府内的随从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沿城各处几乎走了个遍,秦桑始终未多说什么。临近傍晚,坐在小茶楼里,绛树望着隔了几桌坐着的随从,终究忍不住问秦桑,“你究竟要让我看什么?”“别急。”秦桑轻轻晃动着手中茶盏,容然微笑,“再等等。”
绛树耐着性子再拈起一块玫瑰糕,凭窗望出去,下弦月勾住了屋檐,有细软茶香透了碧纱,隔街的教坊传来幽柔琵琶声,红袖云衫的姑娘和着那声轻轻唱。秦桑忽然站起身,“是时候了,我们走吧。”绛树怔了片刻方回过神,跟着他起身走出去。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朗,却是满天的好星光,人迹渐少的街道上偶尔还飞过流萤。绛树默然跟着他穿街走巷,一路来到城郊一处湖边,秦桑停下脚步,长舒口气道:“好了,就是这里。”绛树借着朦胧月色望向湖面,灰白的湖水弥望清漾,浮柳脉脉的冷翠长枝点染开柔腻迤逦的波纹,还有一片一片红玉白翠的夏荷仍在盛放。
“秦先生今日这关子卖得够久了,还不打算揭开么?”绛树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湖面淡淡笑道。秦桑闻言朗声一笑,轻轻击了两下掌。掌声未落,便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细碎而清脆的铃声,而后眼前霍然亮起一片灯光来。绛树始料未及,惊愕地转头望向前方。不远处的花港深处,湖面上原来有一座亭子,然而方才那四周皆遮了密不透光的深色帷幕,她才全然没有发现。如今帷幕撤下,灯火通明的亭子正中有一个女子,身姿轻盈,体态婀娜,着一身银红薄绫长袖舞衣,在亭中翩然起舞。
纵然绛树亦擅舞艺,从前在凝香阁与荆州牧府中也常见歌舞,此番却仍不免看得挪不开眼。女子以轻纱覆面,看不到容貌,唯见一双翦水秋瞳,说不出的摄人心魄。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她衣袖、腰间与裙摆处皆坠着成串的薄银铃铛,然而舞动之时的声响却并不杂乱,反倒似配乐一般,同舞步相得益彰。那亭子本被湖中荷花围拢着,兼之蘼芜离翠,蓼菖散红,月下几盏雪似栀子开在岸上。她于其间起舞,清脆铃声迭起,发间珠玉泠泠碎响,使得纷繁香华影里,尽飞拜月曲。
“她是谁?”绛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轻声问身旁的秦桑。“她叫杜若。”秦桑的话音似乎有些莫名的迟疑,而绛树并未留意,只是喃喃念着这名字:“杜若?山中人兮芳杜若,倒真是个不错的名字。”秦桑沉默片刻,仿佛随意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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