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坊出身的歌舞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赵云轻声一叹:“我就知道,你最在意的便是这个。”他隔着她秋香色的絮花罗袖握住她手指,缓缓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路川想强迫你顺从于他,你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你说不管凝香阁那地方如何,你只求自身洁净。还有那丝帕上绣的诗,‘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句句都是哀叹身世又自明心志。大概从那时起便留心了,于是那丝帕一直都收着。后来没想到是在荆州刺史府上又一次见到你,虽然正在罚跪,可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好像周遭一切都和你无关,第三次见面你又是不顾受伤也执意要先去找主公……似乎不论是什么样的处境,你总是那般倔强的,所以就这么被你吸引了吧。”绛树不禁莞尔,抬头道:“不过是强撑出来的样子罢了,其实那些时候都害怕得很呢。”
赵云亦淡淡一笑道:“自然不是总那个样子,否则也就无趣了些……”他微微收敛了笑意,眉目间却是一泓难以言状的温柔如水墨丝丝晕染开:“等到一起在樊城的那段日子,才真正见到你所有的样子,伤心的、害怕的,比原先的印象里更真实、更加可爱些。于是越来越觉得,希望日子一直那样过下去,一直有你在身边。可是那时你心里,想的都是公子。后来每一次分别的时候,我常常会想,你在想到我时,也会是当时思念公子的那个样子么……”
绛树沉默片刻,心中似是被软软一击,却不由自主地想落泪,靠在他怀中低低道:“其实那个时候想念公子,只是自己一点痴心的念头罢了,因为觉得他并不喜欢我,所以我也并不去多想。可是后来想你的时候,是一心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大概比那时对公子,更要刻骨铭心些吧。”她略停了停,不自觉地蕴出一缕笑意,轻声道:“能够和你有今日,原本真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呢……”
赵云自是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笑笑道:“没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自然是想不到的,那天你喝醉了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说得奇奇怪怪的,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轻吻着她的前额,话音温柔而低沉:“能得你倾慕,到今日有你相伴,我也是很高兴的。这几天的事情是我不好,让你这样伤心。”
绛树心中微微酸涩,更加紧紧抱住他道:“是我误会你了,可是我真的害怕你是怀疑我的。哪怕其他人都会那样怀疑我,我也希望你是相信我的。因为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我知道……”赵云扶住她双肩,深深地望进她眸中,郑重道:“我没有怀疑你,日后也不会怀疑你,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绛树抬头迎着他含泪浅笑,用力点一点头,心中有蓬勃的喜悦散开全身,回头拿起手边剩下的几盏灯道:“今日这除夕虽然不是该放莲灯的时候,可是对着这灯是可以许愿的对不对?就陪我把这些都放了好不好?”赵云笑着拿过那盏琉璃灯为她打着亮道:“依你就是了,只是,不许再喝酒了。”
绛树正弯腰将莲灯一盏一盏点起放进水中,闻言随口笑应道:“好吧,不喝就不喝。‘赏灯那待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1)呢!”“未必明年此会同?”赵云略一怔,“为何要这样说?”绛树原本只是顺口说出的话,此时方才察觉,隐隐觉得不祥,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胡说了。”
赵云也没有多说什么,指一指河上蜿蜒而去的光带笑道:“不是要许愿么?”“嗯……”绛树望向水上散开的一线柔光随流水浮雪翩然远行,“愿……年生世事静安,此生常相伴。”而后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字柔声道:“对于我来说,只要有你,便是年生世事静安了。”赵云牢牢望住她,墨玉瞳仁映出她的身影,他似是颇为触动,望着她良久,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却坚定道:“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河上莲灯藏了一瓣瓣甜俏的心思,逐散流转,一盏一盏将时光渲染得静好曼长。北风飞雪里卷着红梅花瓣,却也像含了暖意纷纷融进了此刻情思旖旎,这般宁静安然仿佛如此便可一生一世。绛树轻弯笑眸,几日间的委屈失望终是尽数释然了。
(1)朱淑真《元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