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树病好后,仍是如从前一样每日练习母亲所教的各项技艺,此外便是由姨娘教她一些别的。姨娘的琴艺虽比母亲稍逊一筹,却极善吹箫。姨娘的箫音中有绛树学不出的韵致,音律婉转间催人落泪。姨娘只说她还小,不谙世事,只待经历过一些事情便自会有那一重心境会在曲中表现出来。而读书习字一类,从前由母亲教的居多,如今才发觉姨娘在此事上竟更胜于母亲,想来姨娘的出身亦是不寻常的。
姨娘教她《诗经》时从不教那些有关男女相恋的篇章,平日里也从不提那些的,却又极其喜爱那篇《淇奥》。姨娘不教她的那些篇章倒是也没有不许她看,只是绛树总觉得家中那卷《诗经》似乎少了一篇,却又想不出是哪一篇。她曾经问过姨娘,姨娘只说大概是不小心遗失了,并不是什么名篇,不碍事的。绛树知道姨娘不爱提从前的事情,也就只得作罢了。
至于母亲从前之物,都被姨娘锁在一间屋子里,只留了母亲的琴与琵琶在外头。那琴倒没什么特别,只是那琵琶制得极其精致,母亲用了多年仍是光亮可鉴,音色如新。琵琶背面有两行小字,是《诗经》里的句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那字体清秀,不知是否为母亲所刻。那间屋子的钥匙是姨娘随身带着的,绛树一直也找不到机会进那间屋子看看。
时令渐近初夏,满院子的花朵在暮春的最后几场雨中零落过半。嫩青的烟雨笼罩着深院荼蘼,轻粉软彩,凭窗看去倒是水墨疏柔的光景。绛树便在这个雨天里趁着姨娘午睡,偷偷拿了钥匙去那间屋子。那间小屋外面的墙上满是爬山虎,几乎将那扇门都掩上了,唯一一扇小窗亦被沿墙的蔷薇月季、木香荼蘼遮了一半。烟雨蒙蒙中,爬山虎的色泽被渲染出越发浓艳的翠,黄白荼蘼烟丝醉软,攀人裙衩线。
绛树拿着钥匙,也不打伞便急着去了那儿,许久不曾开过的木门被雨水浸湿了,推开时伴着沉闷的一声响动,像是谁沉重的一声叹息。房间里有些暗,绛树接着窗子里透进的光线看了屋子里的各样东西,无非是些衣裳绣囊之类了。绛树翻看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至于来往书信之类更是什么也没有找到。绛树略有些沮丧:莫非与从前有关的东西都被母亲或姨娘销毁了么……
绛树心中一阵失望,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目光再次搜寻了一圈,倒是突然发觉有什么东西的反光闪过眼前。精神一振,忙循着那方向过去,原是窗子下摆着的一件衣裳。
那件衣裳压在一堆衣物中,似乎是并不想被看到,却难以掩饰得住那特别的光彩。那衣裳服制不似寻常,格外华贵,红黑二色像是件吉服。两边广袖上各绣一只五彩鸾鸟,领口与袖口上是用暗金线织就的繁复的瑞草锦鲤花纹。腰带上垂下几条流苏璎珞,压裙两重绶带一层红一层黑,皆缀着几串珍珠。衣裳后有长长拖曳在地的裙摆,裙摆黑色底子上以珊瑚红的丝线穿珍珠绣了大朵的红莲,珍珠便如莲上的晶莹水珠,一旁还有两只比翼的丹顶雪鹤。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绛树抚摸着那衣裳,只觉得衣料柔软细腻,必定是上好的蜀锦或是贡缎。绛树才要提起那衣裳再仔细看看,却突然掉出一封信来,信封早已拆过,应该是母亲读过的了。绛树打开信封,信写在一张绢帛上,雪白的底子上淡淡的花纹,四周金色镶边,倒是微露奢华的手笔。虽然时日已久,还是能闻出淡淡的零陵香气味。信上墨迹有些淡了,字迹倒是沉稳大气,想是个男子。信的内容却让绛树心中一颤,那上面是字字锥心的绝情话:“吾本谓幸而遇卿,奈何非卿情之所托。卿既负我,自可另觅良人。从此相决绝,当如落花离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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