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装修完房子，家里的财政收支已出现赤字，我手握计算器，面对着庞大的开支计划，心事重重地算来算去，试图再抠出一台心仪已久的微波炉。这时，我家先生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咱们的韩国鱼缸有没有打进预算？

    哦，咱们的韩国鱼缸！不，应该说，是他的韩国鱼缸。在市中心那家漂亮的水族馆里，在长长甬道的尽头，稳稳地坐着那个已被我家先生瞻仰了多次的进口鱼缸，堪称完美的品质使她骄傲得像个公主。

    可是，她的身价也骄傲得可以，两千六百大元，啧啧，多么价格不菲的梦想！

    对于鱼，先生怀着刻骨铭心的热爱，他可以端坐在鱼缸前，痴迷地看上一两个小时“感觉身体，一节节柔软下去感觉有一只圆圆的嘴痒痒地咬开我的肚脐清清轻轻地我流出来或者轻轻清清地你游进去”

    这是早年间，先生呆坐在鱼缸前吟出的诗句，每当这时，他便沉醉了“骨骨肉肉，也睡成液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看来，此言差矣！

    说起来，先生爱鱼似乎还有一种宿命的渊源。我和他都是三月生人，按西方的星象学说，属双鱼座，而双鱼座的守护神是海王波西顿。难怪先生第一次看到大海时，竟孩子似的哭了，他说，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温暖的母体。

    不过，这种神秘的鱼水情缘却没有在我的身上得到印证。我们都是海神的儿女，可是，很显然，先生是更受宠的那一个。

    然而，专司人间俗务的神祗却似乎并不眷顾他。人情世故上，先生颇不练达，既不敏于行，而且讷于言，别看他大我很多，却常常天真幼稚得一塌糊涂。我曾对他戏言：你最大程度地发掘了我的母性。

    当然，只要到了适合他的水域，他还是游刃有余的。这样的水域里，往往少不了文学的水草、音乐的气泡以及善良单纯的同类。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爱你的人啊，爱不停休”记得第一次听这支歌，是在一家小音像店里，张雨生那大男孩般清冽甘醇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住了我。回到家后，我仍念念不忘，咿咿呀呀，不停地“一天到晚”

    一旁的先生大概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拿腔作调地感叹道：唉，寡人无福，怎么娶了这么个缺五音、少六律的老婆。

    然后，字正腔园地给我示范了一遍。

    我讪讪的，很没有面子。

    我承认我是个单颜色的人，目标专一，心无旁骛，但也因此少了许多乐趣，比如音乐。先生喜欢一边写作，一边听音乐，他说，这样文思就会像音乐一样流畅。对此，我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先生说，他实在不理解，一个堂堂的文学硕士，怎么会不喜欢音乐呢？

    因为我需要思考，而思考需要安静。

    我杏眼瞪圆，义正辞严。

    先生无奈，只得忍痛割爱，成全了我的思考和安静。

    不过，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对先生说：太安静了吧，来点音乐怎么样？

    先生大喜。

    那一晚，伴着舒缓的二泉映月，我竟将一本艰涩的文学理论读得津津有味。

    没过几天，先生兴冲冲地拿回来一盘张雨生的音乐专辑，于是，那几日，我们家一天到晚都是游泳的鱼了

    从此，先生热心地做起了我的音乐导师，渐渐地，我也知道了排箫、陶笛，知道了如歌的行板

    看来，我只能做一泓清水，给他一个自由的空间；或者，做一条鱼，和他一起游泳。

    因为爱，我别无选择

    200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