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敲门声却传至耳边。
“夫人,您要的热水送来了。”
热水……惠明正疑惑着,那小厮又道:“是翟公子临走前,替您要的热水,说是让翟夫人您沐浴更衣,以免染上风寒。”
他果真什么都知道,就连她装睡亦知道。
不再装睡,她拢上外披,缓步走至门后,开门后便见俩小厮朝她笑着,她敛眸道:“谢谢,请进来吧。”
听言,那俩小厮将浴桶搬进来,朝里头注满三大桶热水,又把屏风立起来,隔开内室与外厅,才又弯身说些客套话,便关上房门。
雾茫白气自水面氤氲而上,李惠明探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的水温,不凉不烫。
目光瞥见放置在床边的衣服叠的整齐,那时方才小厮拿过来的衣服,说是翟公子吩咐的。摘去发簪,李惠明又伸手解开发带,只脱去外衫,便踏进浴桶里。
温热水液溢漫至她胸口,教她身体回暖些,而陌生的环境教她并不能安下心来,只背靠着浴桶,伸手将散在胸口处的青丝拢向背后,深掬了一把热水,冲了冲脸。
翟光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再也猜不透了。
起初是在一方居时,张修一与她谈话时,她明显察觉到他的淡淡不悦。而在张世深确定如何替她解咒时,他再也没踏过天水阁一次,反倒是张修一时常找她探讨些道家术法。
她有旁敲侧击过重美哥,问过他在常道观做些什么,可重美哥却很自然的告诉她,他每日只是泡茶练剑、顺带弹弹琴罢了,并无甚奇怪之处。
因她出口问翟光邺如何,重美哥都觉得她很奇怪。
隐约间,她能感觉得到翟光邺在躲她,可她深思过后,却全无头绪。
翟光邺为何在躲她?一开始她只以为他是看清了他自己的处境,所以淡漠疏离了些,那么她亦会配合着他,可……今日又是为何?
被她拖累到这里,明知她在装睡还假装不知,甚至看她衣衫湿透,吩咐小厮给她送来热水,而他自己却又离开。
倘若是在洛阳,在常道观,他这般对她,她尚可理解成逢场作戏给父兄看,可在这阵法中,他多番照顾她,是因不能让她出事抑或是其他?
不复再想此事,惠明将湿发尽拢耳后,因阵法影响的孱弱身躯踏出浴桶,随即便换上了干爽单衣,对着镜子,她将尚带湿气的长发以簪花简单簪住,望见窗外渐暗,便点上了烛火。
点上烛火,宽敞的厢房显得空荡些许,她将湿透的外衫晾在一边,便上了床榻,静等着他回来,等待的时光最难熬,她侧躺在床榻上,思绪又翻飞起来。
散魂术,是张叔所布下的阵法,张修一说过,张叔布下此阵的目的是为了唤醒他的妻子,但翟光邺刚才也对她说过,其实张叔自己也不知道此阵用处何为,那为何张叔在布散魂术之时,却说不知此阵有何用处?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被忽略的关键,可到底是什么……?
“可十年前,爹因还生咒的影响,一夜白头不说,且修为尽损……我实不明,如今爹这般竭尽心力企图让娘亲醒过来,便是娘亲看到的吗?”
陡然间,张修一曾对他说过的话跃入眼帘,教她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希冀。
还生咒……是张世叔十年前为救婵娟所施下的咒术,是改其命格、延其寿命之法,那就是说,十年前婵娟夫人曾经历过生死之门,而方才她仔细打听过了,现在恰恰就是十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时间。
倘若,能找到尚未经历生死的婵娟夫人,说不定可以找到此阵法该如何破解!
想到这里,她不禁拥被而起,始终吊起来的心,终是安心了些。
已是入夜,窗外阴风阵阵的声响教她有些害怕,可更令她担忧的是,翟光邺仍未回来。
这里是洛阳,十年前的洛阳,虽然不知他武功修为到底多深,可她却再次为他担忧,思衬片刻,她披着外衣下了床,将屋里照明的油灯拿着手中,小心谨慎的挪到门后,拨开门闩,才推开门,冷风瞬时便吹灭了她手里的灯火,眼前一片漆=、黑。
无预警的,一抹身影闪进房内,在她惊愕之际搂住她的腰身,并顺手把门闩再次放下。
自他身上闻到的清冽气息,教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是翟公子吧?”
略顿,他“嗯”了一声,淡然挥袖间便点上了灯火,火光即刻照亮了四周,教她亦看清了翟光邺的面容,而翟光邺不动声色的接过她手里拿着的烛台,淡然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走向内室,她跟在他身后,脱口而答:“我在等你。”
身子略顿,翟光邺并未回头看他,只是将烛台放置远处,语调甚是平淡:“等我做什么?”
听言,惠明则绕过他,走至他面前,清亮双眸定瞅着他,一字一顿道:“关于散魂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俊目淡敛,翟光邺深沉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她,半晌,他才缓缓出口,嗓音略显低沉:“正巧,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嗯?”这么巧?她静候着他的下文。
目光深邃,翟光邺定瞅着她说道:“你的领口,有些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