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等你
整个冬天都在等你。不,夏天就开始了。
我已经收拾好了我的心情。收起那些狂乱,不安和焦灼。安静地等你,谦卑地等你。因为你是安静的,谦卑的。
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在远方。你说,远方才是你的归宿。远方倒底有多远,我至今不知道。可是我常常想起你。白天想你,黑夜想你。上班的时候想你,回家的时候想你。读书的时候想你,写字的时候想你。梦中也会想你。
你从不曾给我片言只语。我总是怀着热望,以为会有你的消息从远方捎来,以为会有你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意外而惊喜地叩响我的灵魂。我把每个日子都整理得更像日子。我把每个脚步都整理得更像脚步。我希望你来到的那天,天空纯净,世界安宁,所有的潮水都在三千英里以外。
你一直觉得我是懂你的。我一直觉得你是懂我的。很多次,我琢磨你的身材,猜想你的面容,揣测你的声音。你不应当是高大的,高大的人怎会那么让人亲近。你瘦小,立在大地上,仿佛一株草,感知风的颤栗。你的面容也说不上姣好,人群之中,甚至很难轻易地把你辨认,立在细雨中,仿佛一朵花,不是玫瑰,只是丁香,独自芬芳。或许你是不说话的,静默是你的品质,仿佛一朵云,只与天空低语。
我总是担心你。你在远方可有心灵的依靠。尘世太杂,世事太扰,你能否一直安静。你的谦卑能否给你永生的力量。你从来不说,你不说,并非意味着该存在的就不存在了。我常常想象你走在远方的样子,街道上,那个独行的影子,把路灯点亮。你一路走过去,从不抬头,从不四顾。许多人从你身旁走过,许多车覆盖你的足迹。你毫不理会,只盯着脚下的路。柏油,或者青石板,偶尔一颗石子,或者可乐瓶,塑料袋,避孕套,触着你的脚尖。你抬起脚,轻轻跨过去,走到胡同的拐弯,走进小巷的深处。
你总在担心我。想到你,就看到你眼睛里的忧伤。你一直都在看着我。看着我的日子,看着我的脚步。我知道你的忧伤来自何方。我总是和你絮叨那些日子。墨水瓶打翻了,钢笔掉在地上,一片羽毛在心底坠落。书页翻过去,天黑了,天亮了。水龙头关不紧,一直在滴水。暖气片热了,又凉了。日光灯总在闪烁,不是彻底的灭,也非彻底的亮。电脑开了,又关了,病毒在作祟。窗外有时死寂,有时大风。老鼠在深处打洞,蟑螂在看不见的地方填饱肚子,然后嬉戏。
我越来越想见到你。我所有的日子都用来等待你。总觉得你已经上路了,从远方出发。你裹紧大衣,因为你预感到我这里的冷。你把墨镜戴上,防止路上遇到熟人。你不想解释,尽管没有人会关心你的去处。你把背包放到肩上。背包有些沉,勒得双肩生疼。你想拿出一些东西,想了想,都是必须的。你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阳光下。阳光有些刺眼,一粒一粒地落到你的墨镜上。
你真的出发了吗?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也将过去。冬天终于过去的时候,我想我会见到你。尽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将无语。
到处都不是发愣的地方
又一次,我陷入发愣的状态。周遭静寂,所有的事物都藏在世界深处。镜子很大,映着我的脸,清洁的光照亮了时间。眼窝的底部,一些神秘的事物开始显现,开始隐匿。你看不到的,我看到了。比如细碎的光芒,从遥远处抵达,缓慢而优雅,带着谷物和棉花的色泽。比如潮湿的箭矢,从地底射出,热烈而冷静,在暗夜留下不可复制的痕迹。你听不到的,我听到了。比如水的声音,在海边低回,亲昵而温软,缠绵在渔翁的蓑衣。比如山的声音,在谷地冲刺,凶狠而狰狞,裹挟着树木的身影。
书本从手中跌落。“突然,隐身的作祟者伸出一只手/在夜和我的睡眠的褶皱间摇动我/我惊醒/在无人看管的深夜里看清了/它没有脸而且一动不动”(费尔南多•佩索阿突然,一只手)玄想瞬间结束。
我很想就这样发愣,一直到时光的尽头。看不见的手却总是阻断我的路途。我相信我会看到更多,听到更多,更多神秘之物将在远处和深处凸现,照亮我被涂黑的身体和内心。
很早就被涂黑了。稚童的时候,我守着一堆谷子,坐在明晃晃的太阳里,一动不动。母亲说,莫非这是一个傻子。母亲也理解不了她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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