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城里后,马车没有回绣坊,而是直接进了老太太的住所“紫竹院”
“好啦,你回去吧,三天后她就从这里出阁。”老太太下了马车后,对谭辰翮说。
谭辰翮面无表情地看了凤儿一眼,后者同样是面无表情,而且显得十分憔悴,老太太的大丫环手抓着她的胳膊,不知是搀扶还是压制地引着她往内宅走去。
他什么都没说就转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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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婚礼总算是风风光光地办完了。虽然外界对新娘的相貌有截然不同的传言;虽然僵硬冷漠的新郎和新娘,令所有赶来参加婚礼的财商富豪各路高官感到纳闷和吃惊,但碍于“华云城”的声望及谭辰翮的狠绝孤傲,没人敢打听,也没人敢多嘴。
于是在表面的喧闹欢庆中,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了祖先,也拜了谭家唯一在世的长辈王大姑,随后一条大红彩带将凤冠霞帔的新娘送入了洞房。
洞房自然是设在谭家大院的主屋,那里是谭辰翮出生与成长的地方。
然而,新郎并没有按常规,在酒宴结束时回到新房与新娘喝交杯酒、吃合欢果﹔更没有如人们预期的亲自出面,将好奇围聚在新房外的人们轰走,反而在将新娘送入洞房的途中消失了踪影。
有人说,他去了月香居。
凤儿对谭辰翮的消失及大家围在门前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对嫁人、洞房之类的事情本来就知道得很少,这两天住在姑婆院里,被她含含糊糊地灌输了一点,也是似懂非懂,所以听说新郎不来,她倒无所谓。老实说,他要是永远都不来那才好呢!只是,他得将宋娘还给她。
王大姑的两个丫环往新房门前一站,极具权威地要众人散去,那些好奇的人们才不得不失望而去。
月光,在渐渐安静的楼宇庭院中缓缓地流淌着。
新房内的凤儿觉得好累。今天一早她就被繁琐的礼仪搞得头昏脑胀,后来又坐在花轿里,被抬着在城里转了一大圈才进谭家大院行婚礼。被引到这里后总算获得了清静,但此刻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头好痛,而那块密不透风的绣帕也令她有窒息的感觉。
她记得王大姑讲过,凤冠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摘的,可是都好几个时辰了他也没来,恐怕不会有人来替她摘下这帕子了吧?
如果宋娘在该有多好啊!她暗自叹了口气,昨天她曾求老太太让她见宋娘一面,可是遭到了拒绝。也不知宋娘在绣坊过得还好吗?什么时候她们才能再见面呢?
摇摇沉重的头颅,她想自己摘除凤冠,又怕坏了规矩惹笑话,只好忍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有点耐不住了,头痛颈子酸,再加上从早上到现在她滴水未沾,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为何没人来呢?”她纳闷的想。“难道这屋里连个使唤丫环都没有吗?”
又忍耐坐了一会儿,直到脑海里突然想起绣娘们的议论,凤儿才惊觉到自己是不是太傻了。“说不定他又跑去哪个女人屋里了呢!上次娶妻时,他不也是在婚礼后跑去妓院了吗?这个邪恶的男人!”
她心里揣测着,决定不再枯坐。她侧耳倾听,房里没有任何声响,于是她试着掀起盖头的一角。
哦,宽敞的房间里烛火明亮,在她面前的桌上,正放着几碟看起来很可口的小菜,那诱人的香味令她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她偷偷瞄了瞄四周,没有人,而且房门紧闭,于是她放心地想拉下盖头,可是却扯不下来。她干脆连凤冠一并摘下放在一边,抓起可口的糕饼,大口地吃起来。她欣喜地发现,华云城的糕饼很好吃,口味质感一点不比江南的差。
一连吃了几个,又掀开桌上的小茶壶盖闻闻,找出了不是酒的香茶后,惬意地喝着,这茶虽不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茶,但味道浓醇,也很好喝。
吃饱喝足后,她精神好了很多,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很大,布置得十分简单,所有家具都显得古老陈旧,但看来很耐用。房内除了两对红烛和显示新房特点的红色绣幔、鸳鸯床幛及喜庆窗花外,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布置。
凤儿走着看着,用手轻轻摸着床、柜、桌可就在这时,一种悲伤压抑的情绪突然蔓延在心头,她再也无法感到这房间里的任何喜气。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住在这里的人不开心,而他的气息也融进了房间里?
她惊惧地想着,赶紧走回椅子上坐下。略感不安地抓过凤冠,细心地将盖头帕从上面取下来。
看着凤冠上灿烂夺目的纯金和珠宝饰物,她小心地将它放回桌子上。再将那块头帕展开,看到绣帕上,绣了两个肤色红润、笑容满面的少年男女合抱着一个大花生。
凤儿被这朴实的画面逗笑了。她摸着色彩明亮的绣片,侧头看看床上那些绣着各式各样花鸟图案的被子、枕头、床幛、绣帷等,再次感觉到巴蜀刺绣跟江南刺绣的不同。
蜀绣似乎很注重实用性,因此针法十分紧密平贴,色彩也很浓﹔而江南苏绣更注重观赏性,因此针法上讲究灵活多变,而且色彩淡雅。
摩挲着红色绣帕上银色丝线绣的“百年好合”吉祥语,凤儿笑不出来了。从今往后她的命运就跟这个凶狠冷漠的男人连在一起了。
“百年?多么可怕喔!”她叹息着将那四个字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想:“百年有多久呢?我现在已经受不了了姑婆为什么要我等他回来后才能睡觉呢?”
看看屋内唯一的床,又想:“若他回来了,我该睡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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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更鼓响时,谭辰翮从醉梦中突然醒来。他一跃而起,可剧烈的头痛令他颠踬一下,他忍受着晕眩与呕吐感匆匆穿上衣服。
“城主,你不舒服就多睡一会儿嘛!”巧巧看着动作迟钝的谭辰翮胡乱穿上新郎喜服,惊讶他在喝了自己暗中加葯的酒后还可以这么快就醒来?她预期他应该要睡到日出后才醒的。
谭辰翮用布满红丝的眼睛盯着她,森冷地说:“我警告过你不许灌我酒!”
“哎哟,你冤枉巧儿啦。”巧巧噘着红唇说:“是你自己心情不好要喝酒的,人家也是看你不开心才带你来这里陪你喝的嘛。”
“哼!”谭辰翮摔门而出,透着寒意的冷风一吹,倒让他清醒了几分,但仍感到头晕得不对劲。
看着谭辰翮离去的背影,巧巧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的计谋虽未能完全实现,但此刻已经五更,马上天就要亮了,会有人看到他从自己院里出去的。流言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她就是要人们知道,这次城主的新婚之夜与九年前一样,都是在她的床上度过的。这样,看谁还敢以为她失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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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凤儿被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醒,心脏因受到惊吓而狂跳。
看清来者是满身酒气、衣衫不整的城主时,她的心脏依然狂跳不已。
他的样子好野蛮,不仅头发、衣服凌乱,而且满眼通红,脸色发白。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话,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
看看那个显然又被吓到、僵直地坐在藤椅上一动也不动的女孩,谭辰翮混沌的头脑乍然恢复了几丝清明。她还没睡,仍穿着繁琐的新娘装等候着他。
但他也有一瞬间的困惑,拜堂后他去了月香居的事必定人人知道。他以为当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时会歇斯底里的发脾气,毕竟,有哪个新娘能容忍自己的新郎在新婚之夜就与其他女人胡混?
他也以为会看见一个泪水涟涟、含怨指责的女孩,可他从没想过会看见一个以沉默来面对他的年轻女孩。
她好像比三天前更美丽了,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眼睛大而明亮,贝齿正紧咬着红润的下唇,防备地看着他,彷佛他是一只突然闯入的狼。
她双手紧握着那块本该由他挑走的丝绣盖头,薄曦伴着桌上的烛火,照亮了她原本梳理得整齐,可现在稍显凌乱的黑发和紧张的面容。
“你、为什么不睡觉?”他舌头不灵活地问。
听到他说话,她仅仅是抬了抬眉毛,双眼依然看着他,而她的双手将红帕绞得更紧。
即使她身躯紧绷、眉头深锁,外表看来依然十分镇静。这倒令谭辰翮有几分懊恼与好奇。管她呢?爱睡不睡,谁在乎?!他阴鸷地想。
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股令他陌生的罪恶感,弥漫开来。
“呕”头晕恶心的感觉突然袭来,他踉跄地走过她身边,一头倒在床上。
看着他步伐不稳地走过身边倒在床上时,凤儿生气地想:自己所嫁的男人不仅是个恶魔,还是个酒鬼!
可是生气归生气,看到他不舒服的睡姿,她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站起身,犹豫地走到床边,看着俯身向下,半截身子在床上,半截在床下的男人,心想:干脆别管他,就让他趴到天亮吧!
想着,她转身走回椅子,却听到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那呻颐摧佛是从最沉重的压迫中发出的,饱含痛苦和无助。那与凤儿先前所感受到的悲伤压抑的情绪蓦地融和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冲击震撼着她的心灵。
唉,为什么会这样?
她走回床边,踌躇一下后,弯腰想抬起他垂在床下的腿。可是他实在太重,她根本抬不动。
于是她只好替他脱掉鞋子,再将他两条长腿一只一只地挪到床上。
在这当中,谭辰翮又呻吟了几次,还一直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她喘了口气,看着口鼻全部埋在枕头里、睡得很不舒服的谭辰翮,她再次鼓足勇气,将双手放到他的腰侧用力推他,想将他翻个身。可是他魁梧的身材却像盘石一样难动分毫,她只好将手探到他的身下,而他腹部的热度,令她像被火烫着似的猛地收回手。
皱眉看着床上庞大的身躯,凤儿不知该怎么办。
唉,真为难!避他吧,她又搬不动他﹔不管他吧,又怕他被枕头闷死。
他虽然可恨,可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凤儿无奈地想,再次将手放到他的身下,这次她不容自己有退缩的时间,立即用力往上翻抬他。
她成功了。谭辰翮嘟囔着翻了个身,他眉头紧紧地拧着,脸上是凤儿从没预期会看到的痛苦与脆弱。
他低声地咕哝着,好像在跟人争吵什么。
这次凤儿俯身靠近他,终于听清了他所说的话:“别想控制我,你们别想控制我,我死都不会认输的我是、是谭家人!”
凤儿愣住了,真没想到,这个强悍冷酷得让人害怕的男人竟会怕被人控制?那个要控制他的人是谁呢?
她疑惑地看着床上眉头纠结,睡得很不安稳的谭辰翮。
天哪,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凤儿知道这是酒醉后的症状,爹爹生前因娘的病逝也常伤心喝酒,结果醉得一塌糊涂,那时她还帮着大姐照顾爹爹。
于是她按照以前的做法先为他脱下身上的长衫,可是当她将那件长衫脱掉后再次愣住了谭辰翮,这个贵为一城之主的大富豪,身上穿的竟是破旧、甚至有破洞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他是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