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早晖一早就起来,陪香任哲平吃早餐。
他原本就没有这个习惯的,这么一来,聪敏异常的香任哲平已差不多可以估量到这大儿子是有事要相求。她笑问:
“你有事要跟我商量?”
“妈,你是越老越聪明。小琦舅舅打算开设纸品制造厂,你看如何?”
真相揭露了,香任哲平点点头道:
“纸品有多种,你们做哪一种?要多少资金?”
这么一问,香早晖就立即红了脸,答不出来。
可以这么说,香家的其他三位公子是绝对不敢如此造次的,没有想清楚、调查明白的事,才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别说是要求了。
“业务范围很广泛。”早晖最后勉强这样答。
“那好,难得有此雄图大略。资金要多少?”
“五千万元。”
“五千万?”香任哲平惊问。
“妈,你嫌投资太大,可以有商量。”早晖忙说。
“早晖,你怕是真的不懂纸业这门生意了,若说纸品业文具制作,那么购置机器就不可能是低于亿元了。
“单是一台压模机就已是过千万的投资;还有,若是做包装纸晶工业的话,那整个工厂所需的器材,尤其是那座巨型折纸机及压制瓦通机器,除了价值不菲之外,还要投资购置地皮,你若不自置物业,到租约期满,业主要加租,那就是肉在砧板上,任由他宰割厂,因为你要把那十多台机器搬家一次,价钱贵到要你的命。”
的确,若把这条数计算在内,就是过亿元的投资无疑。
香早晖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知道母亲的答案将决定他在妻子跟前的荣辱。
香任哲平清一清喉咙,道:
“早晖,你知道我的作风,除非不批准干一件事与做一单生意;否则,必然全力以赴,最恨船头慌鬼,船尾怕贼的态度。
“这次既是大嫂的娘家人开口求助,就是顾全你我的面子,也是应该答应的。且纸品业的前途相当不错,若能开发中国大陆市场,销量不得了。”
香早晖忍不住接嘴道:
“我就是那么想。”
“我的意愿是大展拳脚去做,那就是说,投资金额怕是在二亿元上下。但,若被你其他三个兄翟拼在眼内,有些微不舒服,心上长刺,坏了手足情分,又使母子之间产生离心,这倒不是我愿意见到的事。”
“妈,几个弟弟跟我的相处一直很好,你别担这个心。”
“利害关系一旦有了,就很难说。”
这倒是真的。在没有利害冲突时,人总是善良的多。
“我呢,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这二亿元投资就算你预支遗产,这就什么顾虑也不存在了。”香任哲平道。
香本华死后,遗嘱写明全部遗产交给遗孀管理,直至
香任哲平也去世了,四个儿子才可以直接分领香家产业。
香任哲平提出可预支遗产,那就等于香早晖只是动用自己所有。
这个办法倒是颇周全的。
香早晖心里想,遗产放在母亲手上,也真是白放,肯预支全部更妙.当然的一口答允,忙道:
“这主意最棒了,不要让妈你为难,相当重要。”
“那样,我们母子俩做事也从容得多。反正,是名正言顺给你应得的钱,就不用向香家各人交代了。”
“对,对。”香早晖一叠连声地说。
“我看就连二亿元的利息也计算清楚,交回给香氏,这样就最公平不过了。”
要算利息,不外亦在预支项目中出,有什么不可以呢。
香早晖是毫无异议地答允了。
香任哲平还加多一份照顾,说:
“我们自己地产部就可以给你物色厂房,我嘱地产部的人直接给张展强联络,你就别管他们,安心做好我们香家的生意了。”
就这样决定下来后,那胡小琦的舅舅张展强便开始创建他的纸品工厂。
—方面订机器,另一方面置业。
二者都靠香氏企业内的两个行政大员方树琛和陆元替他拉线策划。
可是,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当方树琛以高出市面两倍的价钱给香早晖买进了总面积达十万尺的几层工厂大厦后,才发觉陆元自德国订购的那十台八台机器一定要座落地上,不能放于承载力不足的工厂大厦内。换言之,得物无所用,枉花了抢购工厂单位的钱,且即将运抵的机器找不到工厂存放,非同小可,单是仓租也是巨额支出。
事情扰攘到香早晖跟前去,陆元与方树琛两个香家老臣子根本不买他的帐,塞他一句:
“这种事,我们管是人情,不管是道理。打的是香任哲平的工,跟那胡小琦有什么关连?”
香早晖为之气结。慌忙四处物色工厂地皮,奔波了几个月仍不得要领,地皮固然难找,有一次找到了元朗一块工业用地,唯方树琛把订金放到律师楼去,又给退了回来,说已另有买家捷足先登,气得香早晖翻白了眼。
机器早已运抵本城,工厂却开业无期,香早晖迫得走到母亲跟前去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求她代出主意。
“妈,陆元与方树琛谤本没有安心替我办事,两个人能在买物业与机器卜沟通协调一下,也不致如今的狼狈。”
香任哲平说:
“你不知道他俩有心病么?怎会有沟通了?”
“那么,我目下怎好算了?”
“早晖,既是这么困难重重,还办来做什么呢?依我看,壮士断臂,把机器平卖给纸业内的行家,早早解决掉算了,可以另找些比较易于处理的生意给大嫂娘家人办,别害你为了这些事终日烦忧,叫我心痛!”
香早晖听母亲并无责备之意,且有怜爱之心,心就宽了。
但一想到才不过是一阵子的功夫,就失掉及冻结了一亿几千万,那还是自己的财产,而不是公众的钱,他就心痛。
香任哲平自然看出他的心事来,说:
“你的身家还是顶厚的,亏了小半,还有大半,不必计较了。”
早晖其实最受不了工作压力,且翻心一想,亏的只不过是父亲遗产内他应占的一个百分比,他日香任哲平百年归老,四子平分产业,又是一个可观数字了。
自己慰解一番之后,就觉得还是干脆点办妥这件麻烦事才是上算。
如此这般,一轮筹划之后,纸品厂开不成,白白亏了—亿元以上。
总之,香早晖为了要讨好岳家亲戚,摔了大大的一跤,是人所共知的事。
亏蚀的既是香早晖名下的钱,兄弟之间也就更不打算提起此事,更没有人有兴趣深究是否有人从中布局去令香早晖踏进陷阱。其实,江湖上的风险无日无之,要认真执怪的还是那些自己功力不足,误堕圈套的人。
香任哲平这么精明而霸气的女人,当然不会把大媳妇看在眼内,但她似乎从来未曾在任何人跟前埋怨过半句,只今晚在幼子跟前的态度是个例外。
香早儒拍拍他母亲的手,道:
“给我—点时间,让我碰上机缘,自然会娶个理想配偶,令你如愿。”
“只好这样是不是?”
“别一天到晚把矛头指向我,还有三哥。”
“我能指望他什么了?”
不提起香早源也罢,—提起来,香任哲平就生气,觉得早源不争气,也觉得自己不争气,怎么会把这么个平庸的儿子产下来。
以香早源的人材,极其量是找到个在智慧与才具上相约的女人为妻,这组合也是没有可观性的。
“老四,我今夜跟你谈了很多,也很特别,你慢慢摸索,日后会知道我的心意。总的一句话,我说在前头;也说得坦率一点,不需要你胡猜。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我需要一位我认为标准的四儿媳妇,你好好地给我办—办。”
香早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一叠连声道:
“好好好,我立即去办。”
说罢再吻在母亲的额上,道了晚安,这才离开香任哲平的静室,回睡房去。
香早儒一回自己的窝,就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这个母亲嘛,也真有意思。太习惯发号施令,连娶媳一事都活脱脱像在会议室内嘱咐行政大员替她尽心办妥某件公事似的,那应该属于香氏企业主席的模样、口气与表情,全部错搬到家里来,能不令人啼笑皆非?
显然,这表示了香任哲平的认真。
她在公事上头从来都斩钉截铁,令出如山。
她决定下来的事,臣下休得妄议;唯有执行。
看样子,他香老四是非要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事件上认真一点不行了。
然,君子在此,淑女难求。
往哪里找了?
忽尔地想起那叫孙凝的女子来。
孙凝给他的印象其实还是很混淆的,不只是喜悦,也有难堪。
罢才在司机口中才听到有关孙凝的坏话,这女子不是好惹的。
如果她真如传言般爱富嫌贫,那么纵使自己合了她的脾胃,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呀,相识以来,那孙凝对自己活脱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跟一般女子对香家少爷的趋之若骛是差太远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种不知如何取舍,取也难、舍也难,聚也不易、离也不易的感觉,很具逃逗性,惹得香早儒不期然地想起孙凝来。
越想越入迷,越长远,越兴奋。
就这样失眠了差不多一整夜。
香早儒这一晚过得既辛苦又愉快。
他在想,孙凝回到香港后,不知怎么样?
孙凝回到香港去,睡了一觉香的。翌晨,立即投入工作,回到办公室去,秘书顾采湄笑脸相迎。
“北京之行可有特别成效?”顾采湄微微笑地问。
聪敏的孙凝看到秘书那模样,立即敏感地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报纸副刊专栏出了几条花边新闻。”
“报上怎么说?牵涉到谁了?是不是姓香的?”
“啊,竟似乎在不打自招了。”顾采湄还是俏皮地说。
这么一说,孙凝竟然红了脸,不只在于被秘书说破,而且在于惊觉到怎么一出口就提那姓香的,真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像存在心间吗?
孙凝摔一摔那头短发,微昂起头,道:
“你把报纸拿来给我看,有剪起来没有?”
“有,剪起来本是为了我的好奇,我以为你没有兴趣读这些报道。”
这么一说,孙凝面颊更多酡红。
只为她一向都不爱看有关自己个人的报道,除非是与业务上有关的消息,否则个人的褒与贬,她已习惯不关心不上心不劳心,于是乎连剪报都不屑一顾。
如今的一反常态,这代表什么?
也不去分心多想了,孙凝接过了秘书递给她的剪报,就立即细看。
原来是那种专栏内追踪名人的报道小文章,没有把姓名直写出来,可是所讲的人物肯定是呼之欲出了。
内文可恶至极了,其中一句话最令孙凝不满,道:
“女强人怕是给香家公子一份前所未有之新鲜感。她会不会因筹组这个中国盛会,而得到额外的收获,目前还言之过早,香家不是容易踏进去的豪门巨户,那真要看这位屡创商业奇迹的女强人私底下有何特异功能了。”
这么一段报道,简直深具侮辱。
孙凝无疑耿耿于怀,很不高兴。
什么豪门富户就踏不进去了,笑话不笑话?
孙凝深知她在成名之后曾有过多少王孙公子慕名追逐,要是自己喜欢摇身变为名太的话,机会多着。
她就是怕那个名太的身分。
一旦把这顶帽子套在头上,活脱脱像在自己额头上凿上八个大字:
“好食懒做,贪慕虚荣”
老实说,哪一类型的人也有好有坏,名门望族的媳妇儿也是正正统统的家庭主妇,其实不能这样冤屈她们。然而,世情必是如此。
世纪末的人观念总是怪怪的。
女强人差不多与泼妇画上对等符号。
名太必然是无能之辈。
一被称公子,哈哈,不得了,肯定花钱招女人陪他上床。
是有点一竹篙打一船人的不公平的。然,人人的观念如是,谁都不打算易地而处。
包括孙凝在内。
她也只有轻轻地叹—口气。她心口相问,还是宁愿被世人认定是泼妇,好过被视为蛀米大虫。
至于那位香公子,他的银纸花花绿绿是他阁下的事,孙大小姐就是瞧他不起。
她发泄地把剪报摔掉,就站起身来,直趋茶房。
自从那张妈退休之后,转聘了另一位管茶房的新同事,
姓周,叫秀芳,是个女的,人都称她做芳姐。她比张妈年轻,手脚快,口才好,甚得同事喜欢。
这芳姐其实是由专为孙凝顾问公司提供写字楼清洁工作的林炳记清洁公司介绍来的。芳姐是老板林炳的小姨,也就是炳嫂的妹妹。
当孙凝走进茶房去时,芳姐还在面壁沉思,用手无聊地翻弄着台布,没有发觉老板已在身后。
“芳姐!”孙凝轻喊。
芳姐整个人似从迷惘中转醒过来,尴尬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恭谨地对孙凝说:
“孙小姐,你回港来了?我给你把咖啡冲好,送到办公室去。”
“不忙,等下吧,我不用伏案工作时是不需要咖啡的。”
芳姐好像慌了手脚,忙说:
“只一下子,就能把咖啡弄好了。”
孙凝当然是懂看眉头眼额,见微知著的人,她发觉芳姐神色有异,便问:
“芳姐,有什么事吗?是家里头的事还是工作上有不愉快?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会帮你。”
这么一说,芳姐双眼竟然含泪。
是的确有事了。
芳姐回一回气,说:
“对不起,孙小姐,失礼了。”
“不,我们是同事,能为你分忧,我是愿意的。”
“可是,你是我的老板。”
“我也是你的朋友。”
“如果人人都如孙小姐般好人品,怕就天下太平了。”
“要天下太平,不能全仗外人,要靠自己。”
“可是,孙小姐,我是女人,力量顶微薄的,不像你。”
孙凝笑起来,道:
“我也是女人呀!”
“你是强人,不同。”
“那么,我试站在你一边,团结便是力量,自然地你也是强人了。”
“要是孙小姐肯帮忙,那么,就有希望扭转乾坤了。”
孙凝微笑着鼓励她说:
“你慢慢给我把事情的始末道来吧。”
“事情是这样的,”芳姐说:“我的姐夫林炳是勤奋的人,这孙小姐应该是知道的。他经营的林炳记清洁公司承包着这儿附近几幢大厦的清洁工作,月入还真算不错。这几年下来已经供了一层八百叹的公寓,一家也很安居乐业。
“年前姐夫的弟弟林强得到单程探亲批准,就到香港来谋生。林强人是顶聪明的,在广州也读过会计专科,算是个有学识的人,只可惜很有点好高骛远,耐性不足,来港后打了几份洋行工都不欢而散。
“姐夫于是为了照顾弟弟,终于把一些林炳记的股份拨归他拥有,鼓励阿强专心帮他打理好那盘清洁公司的生意。
“从此以后,林炳记的一般帐目就交到阿强手上去。
“早半年,忽然发生了一宗悲惨意外。一天姐夫在下班回家途中,被一辆失事冲上行人路的货车撞倒,当场丧命。
“大姐痛不欲生是不消说了,最凄凉还是姐夫的三七丧事做妥后,阿强就来跟大姐报告,说林炳记这家公司负债累累,欠债高达三百万。只为林炳记向外国购置了一批先进的清洁机器,目前已得物无所用,而姐夫生前又挪动公司的资金押在股票上头,输掉不少。总之,阿强的意见,是非清盘卖掉不可。
“当时大姐慌张得手足无措,简直不能信以为真。可是阿强一口咬定整盘帐目的确七颓八废,不可收拾。
“阿强建议必须找个买家将整盘生意买起,还可以为大姐争取到几十万现金。否则,他无能为力之余,也只好撒手不管。
“大姐一听,更是六神无主。要她承担一笔高达三百万元的欠债,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来说真是太恐怖的事了。
“况且,家中没有了个男人,就活脱脱一只船在大海上飘泊,无所依归。大姐当然不敢一拍胸膛,就把营运公司的责任承担下来。
“阿强差不多是押着大姐到会计师楼及律师楼去签买卖合约的。
“终于签成厂合约之后,一家大小就搬出原先的自置单位,向朋友借住另一个面积小小的廉租屋单位。
“孙小姐,真有坐食山崩这回事呢,大姐带着五个小孩,拿着那几十万,每日每夜都在担心。
“尤其不甘不愤的是发现林炳记依然营运下去,原来是阿强用了横手,以贱价将之买下,继续经营。”
孙凝跟林炳夫妇是相熟的。每逢年节,他们一家来向孙凝拜年,孙凝必定给那几个小孩礼物、红包。孙凝对他们极之关心,想了想,说:
“他可能提供假数据,把炳嫂吓坏了,才以贱价出让。”
“对,必是以此去达到个人夺产的目的,只可怜了大姐这一家六口的孤儿寡妇。现在是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
“我认为还可以尽人事,或有转寰余地。”孙凝这样说。
“可是,大姐已经白纸黑字签了买卖合同了。”
“信我,让我想办法帮你们。”
孙凝完全明白要拿证据,真是难比登天。
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跟查核林炳记帐目的核数师打一场硬仗。
孙凝想过,她就这样跑上去跟他算这笔帐,未免冒昧,对方说到底是专业人士。
最好能有一位有势力的中间人,给自己撑撑腰。
于是,立时给她想到一个。
那是孙凝的好同学方佩瑜。
方佩瑜是本城地产企业巨子方奕的独生女儿,方家人面当然广阔。
而且孙凝查到替林强出头核数的陈马余会计师事务所,正是方奕旗下很多家公司的主要核数师楼。有了这重关系,就好说话了。
于是孙凝把方佩瑜找出来。
方佩瑜道:
“稀客,这阵子找你很难,频频外出公干,害我连牌搭子也短了,幸好我最近有别的节目,否则想你想死了。”
孙凝随口问:
“什么节目?”
“你少管!先告诉我为什么十万火急地找我出来。”
“请你帮忙。”
“什么忙?”
“为正义而战。”
“孙凝,你从小到大,太爱演女黑侠木兰花的角色了。
慎防吃不了兜着走,义气填胸可以,付诸实行,请三思。”
“我不跟你开玩笑。”
方佩瑜没有再答话,她总在一些事情上跟这位老同学有不同的意见。
有时,方佩瑜也奇怪为什么自己锦衣玉食,明辨世情的程度却比这蓬门碧玉出身的孙凝更多。
谁在今天还不知道无事强出头可能招致的麻烦。这孙凝偏偏是满腔热血,好打不平,完全的死性不改。
不管方佩瑜的脸色如何,她管自陶醉在当现代女豪侠的角色之内,把林炳嫂的遭遇复述了一遍。然后正式道:
“佩瑜,替我跟陈马余会计师楼的人说一声,跟我好好合作。你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总要赏你三分面子。”
方佩瑜还是沉吟。
孙凝没有说错,陈马余会计师楼是要赏她姓方的三分面子,问题只是,她要不要赏这老同学面子呢?
方佩瑜并不随便把人情卖出去,她很因人而施,看对方可能给予的回报率而定自己的投资。
对她,五字真言以定行藏举止,那就是“往来无白丁”
每个花用她半分精神时间与心思的朋友,她都必可自对方身上取回双倍价值的回报。
方佩瑜之父方奕教得她很好:
“废物可利用的,还可以暂存,否则扔掉。”
她谨记了。
笔而,要她当中间人理这重闲事,并不容易。
尤其是她知道孙凝跟自己交情深厚,不帮她这个忙,对彼此的关系感情不会有影响,那就更不必苦苦张罗了。
然,—个念头在脑际闪过,使她稍稍改变了主意。她说:
“先告诉我,北京之行如何?”
“算托赖,给你在古董店买回的小摆设,还合用吧?”
“正要赞你,货靓价平。”
孙凝忽然高兴道:
“我是会讨价还价之人,不像一些游客,白给人家骗钱。”
然后,这么一说,孙凝禁耐不住要讲下去:
“我在那店碰到香早儒,一个单身汉无聊地逛着,给店员开天杀价,他就是不懂落地还钱,没办法。”
只几句话,孙凝说得有声有色。
偏巧这方佩瑜也听得入心入肺。
还殷勤地插嘴道:
“那姓香的,有多高,在照片上看不出来。”
孙凝兴奋地答;
“他是高的,大概六尺的样子,不像他的兄弟,矮矮的是个小蚌子。”
方佩瑜慌忙答:
“你说的是香家老三,老二也是个蛮高的汉子。”想了一想,又立即补充:“老大怕也不如老三的矮。”
这么一聊,两个女人都像跟人家姓香的蛮熟络似。
“怎么?你真的跟姓香的公子熟起来了?”方佩瑜问。
“你这句话有语病,什么真的假的?”
“报上有载。”
“当事人否认之事,全属谣言。”
“你们总是相识的。”
孙凝忽然骄矜起来,道:
“相识遍天下呢!”
“可惜,知己缺一人。”方佩瑜笑。
“你不算我知己?还有,我另有几位好同事。”
“都是女的,对吗?那怎么算?”
“别是五十步笑百步。”
“当然不会。”
这句话言者有心,听者无意。
孙凝继续说:
“你别把话题转了.究竟能不能帮这个忙?”
方佩瑜微微笑道:
“可以,但有交换条件。”
“你我之间也谈条件?”
“为什么不?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方佩瑜想了想,再说:“条件呢,很简单,将来你跟姓香的有什么发展,都要抢先向我报道。”
“我不知道你已转业新闻记者。告诉你,现今年轻小伙子从事新闻工作都不大肯跑都市花边新闻,认为报道政治经济消息才显威风呢!”
“你究竟还要不要去见陈马余会计师楼的人?”
“要。还有,赶紧给我打探是谁办林炳记一案的。”
承接林炳记那盘帐目的是陈马余会计师楼的余杰以及他管辖的那一组手下。
当余杰接见孙凝时,他涸仆气,怕是为了赏介绍人方佩瑜面子的缘故。
彼此都很直率地谈论问题,孙凝在做个小总结时说:
“余先生,如果炳嫂要翻案,又寻出证据来,证明数目有误导成分,对你的专业声誉有很大影响。”
余杰听孙凝这么—说,微微笑道:
“我们知道这行业的风险。然而,总要有十足十的把握证明我们故意虚报,换言之,如果当事人向我们提供的资料引致我们误会,罪不在会计师身上。”
孙凝忽有领悟。
余杰又道:
“孙小姐,让我提点你一句话,我们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以及专业经验去应付这重难题的,只有那些做贼心虚的人或者会怕当事人翻案。”
孙凝微笑着站起来,跟余杰握手,道:
“多谢你的提示,如果当事人要打这场辟司,他是可以申请重新检核帐目的,是不是?”
“原则上如此。”
孙凝心领神会,把秀芳叫到跟前来,说:
“芳姐,我们要同心合力去打一场硬仗,才可以为汝姐翻案。”
“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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