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斯顿夫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夜间的一切象浪潮般反复冲击着她。她不断咀嚼着他们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回味着贾土德爵士声音中的抑扬顿挫,眼前更时时浮现他动人的眼神。
她知道她自己走进了一个曾经想象过,但却不曾亲身体会的神奇世界里,其余的事物似乎全都悄然隐退了。
这就是爱情!比她想象中更美妙千百倍.在贾士德爵土吻她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昏眩的狂喜而且更强烈、更使她心醉神迷。她知道,过去在她生命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在这一刻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紧紧地吻着她,直到她成为他的一部分,直到她和林中的宁谧安详融成一体;她知道他说的没错,这些现在都是她的了。
他们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意,那温热的唇的接触,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早已做了最动人的诠释。当他以面颊轻轻摩擦着她的面颊时,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几分钟,又似乎是好几小时,然后他轻轻地说:“你该回家了,亲爱的。”
“我不能离开你。”
“你必须这么做。你到这里来实在太危险了,我对这点虽然很清楚,但是却被自己的感情冲昏了头。”
“没有人会发现的。”她说。
但是想到他可能因此遭到无法预料的危险,她不禁起了一阵恐惧的震颤。
他带她回到树林里,为她围上披肩,然后他们向马车停放的地方定去。途中,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我会想个办法的,”他回答。“到时候我就能把戒指还给你了。”
“我一定要见你。”她要求着说。
“你以为我就不想见你吗?”他问。“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老是晚上出柏莱顿城,或是称病躺在床上而又不请医生,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她知道他说的“别人”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好奇、这么积极而又这么具占有欲;也只有这一个人使他们格外忧虑。
“明天让我再来吧。”她请求着,但是贾士德爵士摇摇头。
“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你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你的美使我遗忘了一切,接触到你的嘴唇就象到了天堂。”
她知道,对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很久了。她仰起脸来望着他,她的唇温柔而热切,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注视了她好久好久,然后在她额角上深深地一吻。
“我永远爱你!”他说。“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必须为你着想。”
他毅然拉着她穿过林中那条小道,她看着他坚决的神色,知道他绝不会改变主意,但是心中仍然盼望他能在最后一刻让她留下。
“请你明天再让我来好吗?”她忍不住又轻声恳求着。
他笑笑,吻了她的手。
在她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之前,马车已经载着她穿过树林,朝柏莱顿驶去了。
到家的时候,她想,这个时间跟在伦敦的时候,和伯爵游荡到黎明才回家相比,实在是太早了。
可是她又想,贾士德爵士要她早点离开,使他们肉体的需要不至于超越精神的慰藉,这或许是对的。
她觉得在他的怀抱中是那么完美、那么神圣而庄严,然而她从没有想过,他可能和其他男人一样,也曾经几乎为情欲而疯狂。
“他爱我!”她告诉自己。“这是不同的和我过去经历的任何事都不同。”
她在朦胧中睡去,心里仍然想念着他,仿佛他仍然在她身边,他的唇仍印在她的唇上,而她依然感到无比的快乐。
她在黑暗中被吵醒了。
睁开双眼,她心里渴望着还能回到刚才的梦中,这时窗上突然发出卡嗒一声轻响,好像是石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她急忙起身,拉开窗帘朝下望。天快亮了,星星都己隐去,地平线上微露曙光。
她向下看,发现吵醒她的竟是德柴尔!她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匆匆披上一条缎子披肩,穿上拖鞋,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她非常担心唐佛会发现德柴尔,可是等她走到楼梯口,却看见他已经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睡着了。
罗伊斯顿夫人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穿过大厅进了起居室。反手把门关上。
她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子,看见德柴尔仍然抬头望着她卧室的窗户。
她向他吹了声口哨,他马上惊觉,很快就爬进了起居室。
“发生了什么事?”罗伊斯顿夫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把主人抓走了!”
“谁?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夫人?”
“是怎么回事?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他正在旅社里睡觉,他们突然冲了进去。”
“他们是谁?”
“是三个男人。”
“是军人还是警察?”
“我想都不是,夫人。他们走的时候我看见了,我觉得他们好像是仆人之类的。”
罗伊斯顿夫人非常平静:“继续说下去。”她催促着。
“我听见他们走进主人的房间,但是他曾经一再吩咐我,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叫我千万不要插手,而且要装做不认识他,所以我就在外面偷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把他叫醒,说他是强盗。他大笑着说,他只是个旅客,而且经常住在这间旅社里,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然后他们怎么说呢?”
“他们开始搜他的房间,我听到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么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
“找到了夫人您的戒指。”
罗伊斯顿夫人惊叫了一声。
“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了,夫人。”
“后来怎么样?”
“他们问他的名字,但是他不肯说。”
“你能确定?”
“是的。接着他们又问那枚戒指是怎么来的,他说那是他自己的事。”
“然后呢?”
“他们叫他穿上衣服,就把他带走了。”
“骑马?”
“不,他们有马车。”
“你知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那里去了?”
“知道,夫人。我跟踪他们了。”
“他们到哪里?”
“到主人抢您首饰那晚举行舞会的那间大房子里去了。”
“马歇尔爵士的府邸!他们就把他留在那里了?”
“我想他们一定是把他关起来了。然后他们三个全上了马车离开了。”
“然后你就来告诉我了?”
“是的,夫人。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做得很对,德柴尔。”
一阵虚弱突然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要昏倒了。她紧紧抓住窗沿,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必须去救他她一定要救他!德柴尔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曙光照在他的脸上,她看见他焦灼的神色中还混合了一份天真的信任,仿佛确信她绝不会背弃他的主人。
罗伊斯顿夫人手托额头尽力思索着,但是脑子里却象塞满了乱丝,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
她记起贾士德爵士说要拟定个计划取回艾薇尔的项链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表情。
他灰色眼睛里流露的坚定信心,使她知道她用不着害伯,他一定会成功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她在心底哭喊着。
突然,仿佛是他回答了她的问题,整个计划的每一部分、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会尽全力去做的,只要时间还来得及。
“你知不知道杰克睡在那里?”她问德柴尔。
“知道,夫人。他告诉我,他就睡在进口第一个马厩的对面。”
“对,你去叫醒他!”
“是的,夫人。”“告诉他,六点钟的时候,把我那辆轻便的密闭旅行马车还有四匹马准备好。”
“离现在大约半小时,夫人。”
“对,我只要他一个人替我驾车;告诉他,随便他向汉克斯跟其他仆人怎么解释,反正到时候不要有第三个人在车上。”
“是的,夫人。”
“还有,你要把你主人的马准备好,牵到昨晚我们晚餐的空地上去。这件事要尽快办,以防他们到旅社去做进一步的搜查。”
“我懂,夫人。”
罗伊斯顿夫人伸手去关窗户。
“您想您能救得了他吗,夫人?”这是一声热切的呼喊。
“我会祈求上帝帮助我们。”罗伊斯顿夫人说完,就关上了窗户。
七点刚过几分,一辆马车驶到马歇尔爵士府邸的大门口。一个仆人诧异地奔下台阶,打开车门。
罗伊斯顿夫人从车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蓝色的丝织外套,上面缀了白色的流苏;帽子上的驼鸟毛迎风飘扬。
“我要见爵士大人。”她告诉匆匆迎向大厅的管家。
“大人还没有下楼,夫人。”
“请你转告大人,就说罗伊斯顿夫人非常抱歉这么早来打搅他,不过她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马上见他。”
“我会把您的话传达给大人的。”管事说。
他把罗伊斯顿夫人引进一间舒适的客厅。
她在室内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着,双手不时无意识地抚摩桌上的画片和鼻烟盒。她不断看着壁炉架上的钟,大约十五分钟后,门终于开了。
衣着十分时髦的马歇尔爵士带着满脸惊讶的神色走进屋里。他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略微发胖,罗伊斯顿夫人知道,他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及名誉声望非常引以为傲。
她向他屈膝行礼,而他只草率地吻了一下她的手。
“夫人!这真是个大大的意外!”
“请原谅我这么早来打搅您,大人,”她说。“不过,您一定也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我是不敢来拜望您的。”
马歇尔爵士似乎不太相信地扬了扬眉毛,然后回答:“夫人请坐下好吗?让我替你叫些茶点来。”
“不,不必了,我什么也不要!”罗伊斯顿夫人说。“本来我是不敢来打搅您的,大人。不过因为有一个人认为您值得信赖,所以要我来跑这一趟。”
“信赖?”马歇尔爵土非常怀疑地说。“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罗伊斯顿夫人回头看看,似乎怕有人偷听,然后轻声说:“我听说大人的府邸中关了一名犯人。”
“你怎么知道?”
“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真的。那个人是午夜被送来的,据我所知,他是个恶名昭彰的强盗,騒扰地方人民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是您所知道的情形吗?”
“是的,昨天傍晚我就得到报告,说可能有这么一件事发生,所以他被送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在军方提他去审问以前,他由我负责监管。”
“当然,除了您这儿,还有什么地方更合适呢--如果他真是个罪犯的话?”
“我相信是不会错的。而且今天早上,军方就要来提他了。”
“大人,您一定要尽全力来阻止这件事。”
“阻止?夫人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些罪犯一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更何况我身为全国治安首长,我有责任使这些罪犯受极刑,才能收到做戒大众的效果。”
“如果这个人真是罪犯的话,那样做当然是对的,”罗伊斯顿夫人回答。“不过大人,我可以向您保证,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些由法庭去决定。”
“您说得太对了,大人,我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的!这些罪犯对过往的旅客一直构成很大的威胁,要不是您的坚毅果决、大公无私,一定会有更多善良的人民受他们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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