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她在做什么?”
“我完全无法想象。”亚力看看正沉思地皱起眉头的多恩和异常沉默的塞莫,再看回女孩。
她闭着双眼,紧贴在窗玻璃上的嘴唇有如粉红色的水蛭。然后她睁开眼睛直直望向他,接着便忽地退回座位上,脸藏在侧帘后。
“她是苏格兰人。”亚力说道。
韩森协助他穿上外套后,他绕过马车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并探身进去。她看着他的样子彷佛他会一口把她吞下去,再仔细一看,他发觉她的脸色不但已恢复,而且较寻常红润十倍。她立即转开身子。
“你觉得好些了吗?”
漫长、紧绷的片刻后,她朝窗帘喃喃道:“不,我想我会蜷起来死掉。”
“我倒很怀疑你会因脚踝扭伤致死。”他的口气中有掩不住的嘲讽。他已经受够了伦敦的社交季和那些女性的小把戏,奇怪的是,想到这个言行举止特异的女孩与他在伦敦认识的那些一样无聊,竟令他有些恼火起来。为了某种原因,他希望她的人会和她的长相一样与众不同。他暗骂自己是傻子并等着她的反应。
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坐在那儿用一只戴了手套的手掩住眼睛。
“你的脚踝很痛吗?”
““痛”无法形容我的感觉。”她说道。
“那么糟啊?”
“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可怕。”
他实在讨厌对着她的背讲话,便伸手轻轻拉下她的手把她的脸转向他,结果却发现她两颊火红得有若晚霞。“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她眼中掠过一抹惊慌,然后伸手摸摸脸颊。“我想我是指发烧,对了,就是它!”她急促地说道。“我想我是发烧了。”
他审视她的脸“你的脸确实很红。”
“真的?”她轻拍她的脸,彷佛隔着羊毛手套她感觉得到热度似的。“窗玻璃冷冷的,你知道呃,它使我的脸变凉。”她对他粲然一笑,不像发烧的人那种没精打采的微笑。
“我明白了,你很能随机应变。”
“是的,我的确必须迅速思考。”
不知怎的,亚力有种他们在各说各话的奇怪感觉。他试着以逻辑解决他的困惑。“你想过打开车门吗?外面相当冷。”
她望向他身后的浓雾。“没有,不过那确实有道理多了。这也是为何你是个公爵而我是个女”她一手捂住嘴,亚力只看得见她大睁的杏眼。然后她缓缓放下手。“女人的原因。”
“阁下,雾愈来愈浓了。”
亚力转向韩森。“你检查过其它的树了吗?”
“都检查过了,每一株都像伦敦塔一样强壮坚固。路上安全了,阁下。”
“好,告诉其它人我们准备上路了。”亚力回头,再度面对她帽子后面的饰羽。他摇摇头垂眼看着她正紧张地扭绞着的手,不禁联想到一只在狐狸口中的小白免。她纯真的气质吸引着他,还有她散发出来的那种柔弱无助。他突然感到一股想使她放松下来的冲动,而他甚
至记不得自己何曾有过任何类似的善心。
“梅小姐。”
她像被捏了一下似地跳起来。
“我们会带你到一家旅店,请个医生来检查你的脚。”和你的脑袋,他想道,或许还有我的,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正盯着她微弯的唇。他别开视线跨上马车在她身边坐下,多恩和塞莫随后也上了车。几分钟后,马车已安全驶离林区来到开阔的大路上。雾愈来愈浓了。
亚力审视着女孩,自问是她的什么如此吸引着他?有那么片刻,她看着他时彷佛当他是某种奇迹似的。女人向来为他的财富与头衔而死盯着他,这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个女孩却与众不同,她有种光是看他一眼便足以触及他的内心的神秘能力,而他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厢内沉默了几分钟,多恩又拿出酒瓶来。亚力正想叫他这个近来日益放浪形骸的朋友把酒瓶收起来时,却听见塞莫的抽气声?亚力转向他,发现后者正直盯着女孩,嘴巴大张;而多恩也瞪大双眼,酒瓶暂时被忘记了。
亚力看向她,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然后又转向他的朋友。
“你看见了我刚才看见的吗?”塞莫问多恩。
伯爵的回答是灌一大口酒,再瞇起眼注视女孩。
亚力又看看她,仍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要。”塞莫说着抢过多恩的酒瓶。
“没用的,”伯爵说道。“我刚又看见了。”
两个男人再次望向她。
“你们两个少喝点,有女士在场。”亚力意味深长地看了酒瓶一眼。
“她的领子会动。”塞莫低声说道。
三个男人全都望向她,视线集中在她喉间。亚力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一定飘得老远,八成是在苏格兰吧,他想道。
片刻后,当她外套上的毛皮领子又抖动一下时,她大概是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而抬头望向他们。“有什么事吗?”
“你的领子在动。”塞莫告诉她。
她抬手轻抚皮毛。“噢,”她笑起来。“牠是“西宝””她说道,彷佛这便解释了一切。
一只尖端带黑的爪子自她肩上垂下,她的领际传出一声像是夏天时在海德公园升空的热气球的奇怪声音。她看着他们说道:“牠很爱睡。”
亚力盯着那他原以为是衣领的毛皮。“牠是活的?”
她点点头。
牠呼噜作声,接着又发出嘶嘶的鼾声。
“请问“西宝”是什么东西?”
“鼬鼠。”
“多恩也是,但他不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噪音。”塞莫说着为自己的机智笑起来,他很少有反将伯爵一军的机会的。
多恩扬起一道眉。
“你把一只鼬鼠缠在脖子间。”亚力说道。
“事实上牠是只貂鼬,而牠喜欢在那儿睡觉。”
“我也会喜欢。”多恩的视线停驻在她颈间。
亚力靠回椅背上狠狠瞪了多恩一眼要他别开尊口。“这两位绅士其实是无害的。正如我说过的,我是贝尔摩公爵;眼带血丝又管不住舌头的这位是多恩伯爵。”
“伤害你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他对她露出一个狼般的微笑。
“而这位,”亚力指着塞莫继续说道。“是塞莫子爵。”
“塞莫是无害的,”多恩又插进来说道。“也没有大脑。”
这句话自然又引发一阵唇枪舌剑。亚力决定不理他的朋友结束这席引介,遂转向女孩,只见她来回看那两个男人再转向他,并伸手将她的鼬鼠绕紧些。他看得出她表情丰富的小脸上的忧虑,心中某个未曾被触及的地方霎时亮起一小簇感性的火花。他伸手想安慰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声大叫后,马车开始疯狂地往前冲,乘客们纷纷抓住任何能使他们免于飞到彼此身上的东西。车夫发出更多喊叫与诅咒,另一声砰然巨响后,车厢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嘎啦声。
亚力抓住她并紧紧将她拥在胸前,试着减轻车子驶过不平地面时的震动。他们撞上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他的身体将她的钉在座位上。冲力迫使他在她身上移动着,她女性化而柔软的每一吋都贴紧了他。她紧抓住他的外套,惊恐的喘息将阵阵热气吹在他耳际。
突然间,他无法控制地敏锐地察觉到她是个女人。她惊讶地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好奇,再转为搜寻。他们的世界悄然无声,他挣扎着控制两人间传递的自然冲动。她再度梭巡着他的脸,令他本能地掩饰住自己的反应。别看得太多,小苏格兰,这里没什么可给你的。
她脸红起来。他们之间存在着一股渴盼的哀伤,彷佛他们都说出了自己的念头似的。她闭上眼睛并转开头。马车撞上另一个东西,他更箍紧了她。
多恩诅咒着。马车车速终于慢下来,最后停住。亚力一臂环住喜儿坐了起来。伯爵愤怒的声音在车内回响着。“快下去,塞莫!你那可恨的硬膝盖正顶着我的背呢。”
亚力与喜儿望着他们。伯爵金发的头嵌在地板的角落,双脚则抵着车门,子爵在他身上抓着座位的另一边痹篇伯爵的靴跟,鼬鼠则攀着塞莫的外套领子。
“我没办法,多恩,我没地方摆我的膝盖。”
一阵混乱之后,接着一声大声的呻吟。“小心我的肩膀,那很痛的。”
“抱歉,给我几秒钟把这只动物从我脖子上拿掉。”
“过来“西宝””喜儿张开双臂,鼬鼠摇摇晃晃地投入其中。亚力注意到自己仍拥着她,赶忙抽回手臂;塞莫坐正后也开始拂去自己身上的灰尘。亚力拉多恩一把坐起来后,车门开了,白着脸的韩森探进头来。“抱歉,阁下,马具坏了。”
“能修吗?”
“他们正在想办法。”
“你有没有受伤?”亚力问喜儿。
她没看他地摇摇头,仍将她的鼬鼠紧紧抱在胸前。她颊上沾着泥土,帽子歪了,帽上的饰物零零落落地垂下来,看在他眼中简直就像是一只从巢中掉下来的乳燕。他感到一股将她
安全送回“巢”中的冲动,直觉地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孤单单地在这世界上。
他掉开视线,因为她那无助的表情害得他无法思考。他下了马车走向马队及正在修马具的两个人““是谁负责驾车的?”亚力的语气显然不利于被告。
“是我,阁下。”车夫詹姆答道,接着又急急说道:“那是全新的,坚固得像榆木一样。我从没见过这种事,一吋厚的皮制品竟像一张薄纸似地就这么断了。请您过来看看。”他拉起皮带让亚力检查。断落的两端没有任何割痕。
“就快好了,阁下,只需把皮带换掉就好。”
“好。”亚力往回走上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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