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白的人家里,是宝珠所挑。
冷笑打断袁训:“我是你三姐!”
宝珠低头窃笑,还知道争长幼,看来并没有太深陷牛角尖中。
袁训正色,把脸绷得紧紧的:“现在我是你表兄,我以表兄的身份来教训你!”
玉珠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有什么错,你倒来教训我?”玉珠红了眼眸,忽然嘶声:“怎么不去教训别人,教训那些平时装模作样,兵乱就抢我东西的人!”
“她抢你一针一线,我负责帮你讨回!我要教训你的,是你直到今天还不明白!”袁训认真严肃:“要说当年,我是最能说话的人。当年是为我寻亲事,兄弟们一同前往。”
嫌气氛太沉重,下面道:“钟三钟四是捣乱的。”
宝珠抿唇一笑,袁训见到,又当年事在心头,当年的宝珠,当年的红包,当年观灯,就向妻子温柔缠绵的一笑,看在玉珠眼中,玉珠更激红眼眸,想当年一个两个相不中自己。
袁表兄如今知道是太后亲侄,满京里都传遍,什么话题都出来。还有人自称宫中出来的话,太后和太子对袁表兄千依百顺,袁表兄一到太子府上就是宠臣,年纪轻轻为公主师,这些全翻出来,因为他是唯一的侄子,唯一的那个,又编出一些太后都要让步于他的故事,玉珠本不在意的听过,现在浮上心头。
进京后知道董仲现也好,阮梁明也好,就是没定下亲事,也是早有心仪之人。那这一位,才是那年真正寻亲事的人,你为什么相不中我?
玉珠更钻牛角尖,从她眸子里的波澜就能看出,她对宝珠也生出怒气。宝珠过得好,是她的丈夫好,是她的婆婆好。她有太后为亲戚。
袁训朗朗恰好此时道明原因:“三表妹你不知道这亲事的来源,这是我的舅父和我们的舅祖父老侯所定,定的时候,我的母亲不知道,祖母也不知道。祖母没有养老人,我舅父疼爱母亲,怕我误嫁不良之人,令母亲伤心。”
不良之人,没来由扎痛玉珠的心。她虽没有不良,也心头一跳。
“舅祖父和舅父相识十数年,对彼此都有赞赏,舅父料想舅祖父说的亲事就是不好,也有长辈担待可以说理。舅祖父早知道我,看中我前程可以奉养祖母,遂定下亲事。”
在这里,袁训淡淡加个注解:“三表妹,世上的好事,大多有缘由。不是无缘无故而来。”
玉珠泫然。
“我本不情愿,但让太后许相看亲事,看得不耐烦,”
董仲现嗤嗤笑了:“我作证,你诉过苦的!”不过当时以为宫中主持相看的是淑妃娘娘。
宝珠拿个帕子打袁训,娇嗔如花,原来,你是王府姑娘看得不耐烦才出京。
袁训接住帕子,和宝珠取笑:“你一开始也相不中我,我提你一声,你别忘记。”宝珠揪回帕子,开始装憨厚。
袁训又转向玉珠:“我不情愿的去,三表妹想我会客气的对待你们吗!”董仲现大笑,一一揭袁训的短:“缝补衣裳,是小袁的主意,让做菜,也是小袁的主意,”
宝珠才让揭过自己当年也有糗事,不敢大模大样娇嗔,小小的白个眼儿过来。
袁训微笑,董仲现大笑,宝珠趁丈夫不注意,就翻眼给他,玉珠看在眼中,咬唇泣道:“你们,不是来劝我的,是来气我的!”
“当年没相中你,就是这个原因!”袁训寒凛面容:“大表妹为人刚强,我避之不及!我要的是能侍奉母亲的妻子,不要添气之人!”
玉珠无话可说,掌珠素来要强,玉珠早早的烦她就是这一件。
“三表妹你,性子是高傲的,这本没有错。但你一心钻进书里,全然不知道学要致用!全然不明白书上道理就是日常身边事情!全然不知道书上说办一件事情,寥寥数语,好生简单。事实上小心谨慎,一天岁月可以经年,也可以流水般过。”
玉珠瞪住袁训。
“你当宝珠跟着我,就没有遇到坏人?你当宝珠跟着我,就没有受过委屈?我若当年相中的是你,就算你肯跟我边城去,我舅父府上你一天也呆不下去,你呆不下去还是小事,活生生把自己憋闷死,这是你的能耐!”
玉珠涨红脸,又气又怒又惊:“你怎么这样说我?”
董仲现接过话头:“当年幸亏我没有相中你!”
玉珠克制住自己把茶碗砸过去的冲动。
“我家亲戚只比常家多,不比常家少。三表妹你也是我亲戚,你应该知道,也应该见过!我和妻子成亲前,几家亲戚都相中我,暗中诋毁于她,要换成是表妹你,你还活不活?我们成亲后夫妻和睦,我弟弟却夫妻不和,见天儿寻衅于她,我把弟弟打了两回也不行,我不能见天儿蹲家里守着妻子,我出门,这事全凭她自己解开!你以为表面上好,背地里不好的人,只有你遇上?”
玉珠灰心丧气:“本来都好,就是乱的时候,”
“那是一时的心思,不是这个人就此不好。有人紧急的时候喝盗泉水,有人夺路的时候平时不敢举刀,兵乱的时候孩子都杀,有人……”董仲现滔滔不绝洋洋洒洒一气举出来几十个例子,玉珠的头越垂越低,面色红一阵后白上一阵。
袁训和宝珠并坐,向宝珠耳边悄声:“他这是劝人,还是来做文章?”宝珠忍住笑,让他不要打断。
董仲现也就收住,向玉珠诚恳的道:“天生丧尽天良的人不可宽恕,素怀歹毒的人不可宽恕。但你这算什么!不过是家长里短旧怨在心,而表妹你也疏忽,嫁在这家里数年,竟然不查。你不会一直以为这是你的琉璃世界,别人的心思你查也就罢了,这跟个孩子似的,让人抢了东西就自己向墙角去哭,你面壁呢!”
茶碗直飞过来,玉珠还是砸出来觉得好过,跺脚恨声:“你才面壁,你才面壁,”在这里想宝珠还是好的,只把两个表兄骂进去:“除去宝珠,你们全不是好人!”
宝珠哈地一声笑出来,董仲现接住茶碗,笑道:“有能耐你也抢别人的去,不要这里自怨自哀,弄得亲戚们跟着不痛快。你若真的有气,我和小袁帮你把妯娌们全杀了,让当丈夫的另娶一房,在你眼里就成了清净世界?”
放下茶碗,董仲现郑重点评:“不是个孩子,半点儿事也经不得!”
“送客!”
“送客!”
“给我送客!”
一声接一声的说话声中,董仲现和袁训嘻嘻哈哈出房门,宝珠还能留几步,向玉珠面露恳求:“不是大事儿,她一时想歪,今天只怕你烦,明天我再来告诉你我八个妯娌的事,保你笑到肚子痛。”
“不送!”玉珠板起脸。
“对了,还有姐姐郡王妃,她一开始不喜欢我,”
“碎呀,你走吧,”
宝珠也让撵出来,袁训董仲现接住她,常大人留他们用饭,说家中早就备齐,袁训等人辞去。常二公子追上来,面色通红,往玉珠房里抢东西的就是他妻子。而玉珠娘家如今势更高,二公子好生致歉,送袁训三人出门。
……
出街口,董仲现离开,袁训和宝珠回府,房中坐下就夫妻互相质问。
袁训问道:“姐姐怎么了?你别说姐姐不好!”
“承认了吧,承认你当年让缝补衣裳是欺负我们。”宝珠吐舌头
“说你的八个妯娌,八个人还不够你说吗?”袁训打鼻子里哼哼叽叽
“当年你满腹怨气,不情愿的才往我家去,我就知道,哈,你的王府姑娘不要你,你没辙,这就寻上宝珠。”宝珠抬眸对房顶,哈,此处可以幸灾乐祸。
……
袁夫人正在浇花,袁怀瑜跑来:“父亲母亲拌嘴,”
老太太处戏台上正热闹,袁怀璞到戏台下面:“父亲母亲拌嘴。”
袁夫人含笑:“知道了。”
老太太抱过璞哥儿,让他看戏台上面:“小鬼就要出来,快看红脸鬼,”
两个长辈都不当回事,袁训宝珠夫妻共同经过多少事情,拌嘴这事情只能是夫妻玩笑。
……
袁侯爷的府第是显赫的,袁侯爷的爵位也不错,袁侯爷的官职还没有放下来。
正月里平乱,正月里新帝即位,准备上需要人手,几乎京官闲置,但多是临时性质。即位当天说不完全,二月里才开始一步一步的安置。
袁训的官职不用说不会差,想来皇帝还没想好,忠毅侯乐得闲在家里陪妻子伴孩子。
往来的人忽然多出来,袁训和宝珠都明白个中关窍,不见要说你摆架子,全见两个人就忙起来。
大早上,袁训往书房上来。这也是福王的旧书房,不得不说,他会挑地方。窗明几净,堆石为垣,绿窗油壁中透着清雅,难得的是中间一大片空地,黄土垫得平整,四面本来摆的就有兵器架子。
是福王习武的地方,也正中袁训喜欢,还以这里为书房,见外客的地方。
关安天豹带着一帮子人,有军中同回的家人,有几个是跟随袁训往京里来的人马,愿意留下也在这里。
袁训想了起来,先把关安叫进来。
萧观相中蒋德关安忠心,想袁训以后不当将军,曾试图说服蒋德关安跟他回去。蒋德已回宫里,小王爷找不到他,问袁训,袁训推说休假回家看父母,小王爷就只问关安。关安一句话,把萧观噎得半天找不到北。
“我眼里只认袁将军!”
萧观回过神,把关安痛骂:“你是从军的,理当归我!你不是家奴,他去哪儿你跟到哪儿!”关安第二句又把萧观从北噎到南:“我是家奴啊,我从现在当家奴。”
关安进来,早改过口:“侯爷叫我做什么?”
“坐吧。”袁训不由得堆出笑,关安是姑母的厚爱到自己身边,他现在可以回去,却还要跟着自己,袁训见到他一回,就感动一回。
把才泡的好茶推过去,示意关安自己倒。袁训满面诚恳的先检讨自己:“把你们放最后了,这算安定下来才问你,老关,你想要什么前程,我虽不能件件做到,但尽我所能为你谋划。”
关安捧着茶嘿嘿:“我只想跟着侯爷,侯爷去哪里做官,我就去哪里。不过侯爷听我一句,最近求官的人比原来还要多,”
袁训点点头。
表兄刚即位,来献策献宝献老婆女儿的都有。献不到皇帝面前,献到大员们面前他们也肯。京里忽然就繁华更盛往昔。
“所以,侯爷您去当官的衙门,要是没空缺,我就不要。我还跟着您马前驱使。”
袁训动容:“这可使不得,认真算起来,你是太后娘娘的人,太后也不会答应。”
关安像姑娘似的羞羞答答垂脑袋:“太后召见过我,我也是这样回答,太后答应了的。”
袁训愕然。
一刹时,兄弟情山海谊热血涌上心头,此时再说感动也不能表达心情,袁训重重地:“好!”关安眼睛亮了,和袁训含笑的眸光碰上。那眸光温暖碰上重情意,关安扭捏地解释:“我是个粗人,我其实不会相与人,我娘常骂我榆木做的,跟着侯爷,没人会亏待我。”
袁训还能说什么,他知道不仅小王爷想要关安,姐丈也想要关安。袁训只打趣他:“可惜你的一身好功夫。”
“蒋德也好,蒋德如今宫里当老公去了。”关安就便儿把蒋德笑话进去。
在外人看来,关安和蒋德很好,只有袁训知道,他们两个不是想像中那样。一旦分开,说成路人毫无意外。
为袁将军,才扮演得好似兄弟两个。
对关安的笑话,袁训没有阻止。陪着他笑,再说上几句,关安出去,袁训把天豹叫进来。和问关安一样:“豹子,你想去哪个衙门,我尽力为你筹划。”
天豹同侯爷也是出生入死过,还在国公伤重时,和关安回去讨医药及时,在侯爷面前有座儿,天豹双手抱脑袋,把头往裤裆里埋。
袁训好笑:“你有什么大志向不敢说出来?”
“我…。我…。”天豹抬起头,素来吹牛不让人,皮厚不让人,夸自己是贼出身好似赛过小王爷的他,脸涨得都成紫色,在袁训大笑声中,嗫嚅半天说出来:“要是行,我想跟寿姑娘。”
袁训问两个人,两个人全让他愕然。
关安说蒋德的笑话莫明浮上心头,袁训吓一跳:“你娘盼着你有官职,还等着你传宗接代。”
“啊?”天豹愣住。
袁训失笑,知道自己想错。再说蒋德也没有去当老公,侯爷低头吭吭笑几声,再望向天豹,温和地道:“这得问过你母亲,她除了你再没有别人,跟寿姐儿不见得就有前程,你若是改心思,我保你前程不会错。”
天豹兴奋的眼睛发亮:“只要我娘答应就行吗?我娘正月里就答应我。我问过他了。”天豹想的从来简单,搓着手跳起来:“没人要问了不是,我哪天可以去?”
袁训莞尔,他又不是宫中侍卫总管,不是说去就能去。再看天豹一身野性丝毫不减,他天生就野,打几年仗更助长出来,跟小王爷走大帐里骂娘还差不多,去宫里那步步都要尊贵的地方,袁训沉吟。
你得花多大功夫才能学出来。
这跟学武艺肯吃苦又不一样,宫中仪态说话,全跟月饼模子里扣过出来似的,一丝是不能出错。
宫中多少全是苦练过的,又有几个人能出头。这需要悟性。
袁训都想到这里,是他觉得天豹忠心大胆,能到加寿身边挺好。但这小子,也见过加寿跟的人,你就没掂量掂量,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直到寿姐儿身边。
加寿从山西走的时候,带走几个喜欢的小子丫头,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那个叫二丫的,现在改了好听名字,大变样子,袁训都快认不出来,整个儿脱胎换骨。
辛五娘盼着儿子改门楣,天豹要是能出头,袁训满意。但出不来混个低等侍卫,还不如宫外面当官。
也有野性见长受皇帝皇后赏识的,但野性总不是出挑必须的一条。
袁训皱眉,又受想给天豹官职心思左右,左右为难。不知道明说的好,还是直接否定的好。
外面有人回话:“侯爷,寿姑娘回来了。”
随即,就有唤声:“爹爹,你在吗?”
天豹眸子又亮,袁训也笑容加深。他有心让天豹仔细看看,就不出去接女儿,回上一声,等加寿进来。
门帘子轻巧拂开,拂得不高不矮,寿姐儿还小,但跟的人先进来,这帘子要直到她们头上,不碰到她们首饰,又不能过快拂得像龙卷风吹。
两个太监先行进来,一左一右站定,无声无息,几乎同时行礼,姿势娴熟得像一卷徐徐展开的妙手丹青,叩过头站定,分左右,两个宫女进来,向袁训行礼,分左右站定,加寿进来,身后跟着女官嬷嬷,还有一个人也在最后。
加寿行礼的时候,先行的宫女太监悄悄退出,成双对的走,也不会撞到门,像微风似的来和去,女官嬷嬷也是这般行过就退,让父女单独说话。
如果没有最后面那个人的话,天豹可能会看在眼中,会领悟一下这行云流水的无声无息,这不是天生就会。
但最后那个人,让天豹不管侯爷在,寿姑娘在,他一跳多高。
“蒋德,哎!是你!你怎么能跟着寿姑娘!”
跟加寿进来最后的那个人,一身昂扬侍卫服色,不是别人,正是从跟袁训进京平乱以后,就消失无踪,袁府搬家他也不来道贺,天豹几次问关安,关安笑而不答的蒋德。
袁侯爷抱住女儿笑,你这就跳脚吧,我看你这宫难进的很。
加寿觉得有趣,依着父亲看热闹,把个小脑袋对着父亲面颊蹭过来,挨上,面颊再靠上,蹭几蹭,自己抿嘴儿笑。
蒋德没想到房里蹿出来野豹子,让吓一跳,只一惊,训练有素的他就沉静下来,板起脸:“寿姑娘面前不要大呼小叫!”
往后退,和太监宫女一样,不是转身,是后退,天豹直扑上去:“你装什么装!几天不见,眼里就没有人,这是我的差使,你怎么敢抢?”
加寿听不懂,问父亲:“爹爹,他说的是什么?”
袁训大乐。
蒋德退出,天豹跟出去。到外面蒋德压低嗓音冷笑:“你的什么差使?”
“你跟着寿姑娘做什么!侯爷偏心,我要跟,不要你跟!”
蒋德仰面朝天,张大嘴无声,表现出哈哈几声,随即无话可说模样。你要跟寿姑娘?你知道得过多少关吗?
一般侍卫的步骤走完,还得皇上看过,太后看过,皇太子殿下看过……蒋德泛起坏来,他在宫里泛不了坏,在这里再玩上一回。
见门帘关上,侯爷父女是看不到自己,揪住天豹悄声道:“那你得先净身!”
天豹大受惊吓:“你净身了?你不追女人了?你二世祖不当了?”
女官宫女们悄悄有了笑容,蒋德面上发烧,狠狠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