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桑吉双眼一亮,满含期翼地看向若水。
若水不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的红丸。
“这是什么?”桑吉奇道。
若水还没说话,只听得旁边一个人已经惊呼出声:“这、这是……相思豆?”声音发颤,显是又惊又怕。
“不错!”若水答道,她诧异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却是裴钱。
“裴大夫好眼力,居然识得此物。”
裴钱的脸色发青,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不眨眼地看着若水掌心中的小红豆,身子忍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看到裴钱大夫的这般情况,桑吉心中不由起疑。
莫非这相思豆……会比若水加在热水里的痒痒药还可怕?
他也一脸惊惧地看向若水,颤声道:“太子妃,这相思豆是何物?它、它有毒?”
“剧毒无比!”
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随着声音的响起,帐帘一揭,一个人走进帐来。
“陛下!”
“参见陛下!”
帐内的所有人见了来者,一起变色,齐唰唰地跪地下拜。
来人正是南越国皇帝兀立汗。
若水见了他,却是毫不意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个礼。
像小王爷受了致命箭伤这样的大事,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不报告给兀立汗知道?
兀立汗得知爱子重伤垂危,又怎么可能不来探望!
兀立汗对所有人瞧都不瞧,一双凛凛生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若水,这样的一双目光,不知道让多少人胆颤心惊,怕得要死。
“太子妃,你是要给我的爱子,服下这剧毒无比的相思豆吗?”
兀立汗低沉着嗓子道。
所有人听了他的声音,都是后背一寒。
桑吉更是清楚,皇帝陛下的声音越低,心中怒意越盛,听他话中的语气,显然一场滔天怒意即将爆发。
眼前的这位太子妃,很可能马上就会被他下令乱刀分尸。
自己该怎么办?
皇帝陛下的命令他必须服从,可是这位太子妃,又是他极尊敬和畏惧的人。
桑吉矛盾万分。
他偷偷抬起眼,心里只盼若水说出一个“不”字。
却见若水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面对着像只发怒狮子般的兀立汗,脸上也没有半点惧意,她就这样轻轻地一点头,清晰无比的说道:“是!”
完了!
桑吉眼睛一闭,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下一个命令就是:把太子妃拖下去乱刀砍死!
兀立汗浑身一抖,像一头怒狮张开了全部的毛发,怒意勃发,他大声吼道:“来人!”
“在!”桑吉颤声答道。
“给我把这个女人……”
兀立汗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泰然自若的声音打断:“陛下,您是要将我拖下去处死吗?如果你杀了我,小王爷他也就活不成了。”
“你、你说什么?”
兀立汗指着若水,气得浑身发抖。
若水直视着他的双眼,嘴角却勾起淡淡嘲讽的笑意。
“陛下,你大可不必闻毒色变,毒,它可杀人,亦可救人!关键要看用它的人是何目的。小王爷现在危在旦夕,请恕我无瑕向陛下一一剖析其中的关窍,我只问陛下一句话,小王爷,要不要救?”
她的声音清朗,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兀立汗不由呆了一下,两条浓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听懂了若水的话中之意,她的意思是:王儿还有救?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爱子,心中骤然一痛,抬起眼来,他深吸了口气,下了决心。
“救!”
兀立汗只说了这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他的意思,相信对面这个姑娘也听得懂。
救得活,她就活,救不活,她就死!
若水却仿佛早就料到一样,脸上还是淡淡的,道:“好,既然陛下决定要救,就请一切听我吩咐。”
她转头对桑吉道:“桑吉,我需要大量的冰块,你可有办法弄到?”
什么?
桑吉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呆。
在这炎热的夏天,要冰块?这位太子妃莫不是急糊涂了,满嘴说胡话?
“太子妃,您说,您要什么?”桑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冰!”若水干脆地说道,“皇宫中可有藏冰?”
据她所知,一般的国库皇宫中都会建有冰窖,里面放着满满的冰块,留待夏季取出来纳凉解暑之用。
可是桑吉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连兀立汗都瞪着眼睛,觉得若水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没有?
若水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南越国人以草原为家,风里来雨里去,就连兀立汗也是马背上得天下,什么苦都吃得,哪里懂得像这种夏季藏冰的贵族享乐之法。
在他们的认知里,建一座冰窖,用来藏冰,简直就是浪费!
可是,要救小王爷的命,她就必须要用到冰!
却从哪里弄呢?
若水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太子妃,一定要用冰,才能救小王爷吗?”桑吉心思灵动,他已经猜到了若水要冰的用意。
若水点了点头。
桑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来。
他看着兀立汗,咬了咬牙,道:“陛下,请派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想冲出城去,去天泉雪山为小王爷取冰!”
“好!”兀立汗没有片刻迟疑,立刻从身上取出一只玉勾,交给桑吉。
“你带我的亲兵营突围,尽快取回冰来。”他担忧地看了拓跋小王爷一眼,只见爱子气息奄奄,实在不知道他是否能支撑到那个时辰。
天泉雪山离京城并不甚远,骑快马来回,只需要大半天的功夫。
只是小王爷他……
兀立汗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桑吉又如何不知。他接过玉勾,大踏步地往外就走。
“桑吉,等一下。”
若水突然叫住了他。
“你去天泉雪山取冰,大约要多久?”
“末将快马加鞭,大约四个时辰就会回来,太子妃,可来得及吗?”
四个时辰?
若水想都不想地摇摇头,“来不及!”
现在时间距离巴特尔所说的一个时辰期限已经极近,别说四个时辰,就算是半个时辰,拓跋小王爷恐怕都等不及了。
桑吉的脸上露出了绝望。
若水却眼前一亮,双掌一拍,叫道:“有了!桑吉,军中可有硝石?”
“有……”桑吉答道,不解地看向若水。
“好,那就给我取硝石来,另外,给我多准备几个铜盆,要几个大的,还要几个小的。快去,快去!”若水一迭连声地催促道。
满营帐的人都是满怀疑虑,这太子妃又要玩什么花样?
小王爷命在旦夕,她却要硝石,是想放烟花爆竹庆贺么!
若水也不解释,她取出金针,在拓跋小王爷的心口轻轻刺入,先吊住他的一口气,见他气息稍强,这才转身出外。
士兵们已经把一块块的硝石运了过来,另外还按照若水的吩咐,送来了许多铜盆。
若水指挥着士兵们在大小铜盆里全都注满了水,然后把小铜盆放进大铜盆里面,再把一块块的硝石投入大铜盆之中。
士兵们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若水的命令。
然后,所有人都睁大双眼,看着那一个个的铜盆。
硝石投入水里,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水面渐渐冒起了白汽,过不多时,只见那一只只小铜盆中的水竟然逐渐结成了冰霜。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揉了揉,又凑上去细看。
当真是冰!
兀立汗和众大夫们在帐篷里,只听得外面众人你一声“啊”,我一声“呀”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叹,全都好奇心起,忍不住掀开帐帘,步出察看。
一看之下,兀立汗的下巴几乎掉了下来。
只见那一只只小铜盆中的水,全都变成了一块块的冰。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掩住了眼中的惊异目光。
这个神奇的东黎国太子妃,她究竟还有什么样神出鬼没的手段!
若水没等到所有小铜盆中的水全凝结成冰,就吩咐道:“把所有的冰块全都搬进去,让小王爷躺在冰上,快!”
她话一说完,就抢先进帐。
时间紧迫,她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能挽救小王爷的生命。
她让人把小王爷平放在冰上,然出取出一大块冰,放在他胸口的心脏位置。
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兀立汗也不例外,唯恐稍有异动,惊扰了若水,那自己的爱子就……
拓跋小王爷的脸色原本就灰败无比,呼吸细微,等躺到这张冰床上的时候,被寒冰一冻,脸色更是呈现出一种青白色,看上去几乎和死人无异。
兀立汗不懂医理,还不觉得如何,那些大夫们心里全都炸开了锅般,却是谁也不敢出声。
因为他们都知道,让一个生命垂危的人置身于寒冷之中,无异于雪上加霜,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太子妃这般举动,是真的打算让小王爷死吗?
等到一切安排就绪,若水取出相思丸,正要送入拓跋小王爷口中。
“等、等一等!”
兀立汗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这姑娘是在为爱子治伤,救爱子的命。
可让他亲眼看到她把一枚剧毒无比的药丸喂入爱子的口中,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止。
“太子妃,你当真要给我的爱子服下这会让人肠穿肚烂的毒丸吗?”
兀立汗见多识广,身在皇位多年,经历过刺杀、下毒等种种暗算手段,所以若水手中这枚相思豆的功效,他十分清楚。
这是一种从蓖麻子中提炼出来的剧毒之物,只要服下少许,就会让人五脏六腑溃烂而亡,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爱子服用这毒丸,他当真做不到。
“陛下,我是在救人,不是害人。”
若水顾不得多加解释,手掌一翻,已将红丸送入小王爷口中,只听得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兀立汗一个箭步跳了过来,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猎豹,真是人虽老,威风犹存。
“你做什么?”他一声断喝,声如巨雷,震得众人的耳膜都轰轰作响。
“陛下,轻声,别吵了小王爷。”
若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小王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兀立汗果然立马闭上了嘴。
那枚红丸虽然进了小王爷的嘴里,但是他全身已经僵硬,喉部的肌肉已经不能下咽。
看到这般情形,兀立汗竟松了口气。
若水却微一凝思,取出金针,在小王爷的颈部脸部几个穴位轻轻刺入,刺激他的喉部诸穴恢复活力,然后捏住了小王爷的双颊,让他张开口来,俯低了身子,凑上前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
在众目睽睽的面前,她这是要亲吻小王爷吗?
所有人全都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若水没理会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她深深吸了口气,将一股真气凝聚于胸,然后对着小王爷口中的红丸徐徐吹气。
在她内力的推送下,那枚红丸缓缓滑下了小王爷的咽喉。
若水并未松劲,一口又一口的真气继续吹送着,那带着融融暖意的真气会迅速化开相思豆表面的糖衣,让其中猛烈的毒质加快速度在拓跋小王爷体内发挥作用。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王爷的内脏肺腑遭受了巨大破坏,身体机能已经逐渐趋于僵化,要想让他起死回生,身体重新焕发出生机,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这毒性猛烈的相思豆,对常人的五脏六腑有着强大的破坏力,现在小王爷需要的就是这种强烈的刺激,来帮助他的身体机能重新运转起来。
同时若水又担心相思豆的毒性过猛,所以先用冰护住小王爷的心脉,让它不受到毒性的侵袭。
这种法子当真是冒险之极。
在小王爷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只能用这个法子来博一博,但是,她有九成的把握,她一定会成功!
等到那一枚红丸的药性完全溶解,若水才站直了身体,瞬也不瞬地盯着小王爷的脸。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来的,就要靠小王爷自身的生理机能和他体内的毒性做斗争。
她相信,小王爷一定能醒过来!
因为他是这么热情这么有活力的,像他这样的男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裴钱大夫直到这时,才想明白了若水的用意所在,他脸上露出由衷地钦佩之色。
而兀立汗和桑吉等人,都屏着呼吸,两只眼睛紧紧地看住小王爷。
在这一片凝重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帐篷里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若水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小七一个字也没说,但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给了若水极大的抚慰和安宁,让她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拓跋小王爷身上。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轻轻一颤,青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了血色。
原来平缓无波的胸膛也慢慢恢复了起伏波动。
众人的眼睛全都快瞪出眼珠子来了。
拓跋小王爷服下了这致命的毒丸,倒像是要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可是,不可能的事正在变得可能!
拓跋小王爷的呼气之声正在加重,胸脯的起伏也越来越是有力,毫无脸色的脸上越来越红,最后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
拓跋小王爷突然上身一立,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一张口,“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王儿!”
“小王爷!”
惊呼声频起。
兀立汗一个虎步上前,扶住了拓跋小王爷的身体,一张素日沉静无比的脸上再也掩不住心慌意乱。
桑吉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
若水见状,却松了口气,她没有去看小王爷的脸色,而是凝目打量着拓跋小王爷喷出来的那口鲜血。
那血的颜色鲜艳异常,像是隐隐散发着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只觉得触目心惊。
若水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
小王爷服下去的相思剧毒,全都裹在了这一口血之中,尽数排了出来。
而他的身体机能也由于这剧毒之物的强烈刺激,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也就是说,拓跋小王爷已经平安无恙了。
她抬起眼,果然看到拓跋小王爷刚才赤红色的脸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血色,长长的眼睫闪动,显然正准备睁开眼来。
兀立汗神情激动无比,紧紧拉住小王爷的手,在他的耳边一直叫道:“王儿!王儿!你要醒了么?”
随着他一声声的呼唤,拓跋小王爷身子一动,终于睁开眼来。
“父王……”他张了张嘴,轻唤一声,气息虽弱,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兀立汗大喜,两行老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犹自不觉,一把揽住小王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恭喜陛下,小王爷终于平安无事!”
周围的人立刻齐唰唰地跪了下来,大声叫道。
“嘶……”拓跋小王爷呲牙裂嘴地痛呼了一声。
兀立汗这一抱,显然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口。
兀立汗一惊,忙放开他,仔细打量他胸前的伤口,关切地问道:“好孩子,很痛么?我马上让大夫们给你开一剂止痛药。”
他忽然觉得脸颊痒痒的,用手一摸,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流泪了,不禁有些尴尬。
他戎马一生,性格粗豪,只知杀人流血,从来不知道流汗为何物,今天竟然当着众多臣民和属下的面前掉眼泪,传出去真是丢他们草原男人的脸!
拓跋小王爷心中感动之极,他紧紧握住兀立汗的手,他知道父王是极好面子的人,故作不知此事,微笑道:“父王,我没事,不疼。”
嘴里说着话,他的目光却不知不觉地往人群中瞧了过去,仿佛在寻找什么人的模样。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曾经拉住她的手,想要在临死前,把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通通告诉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陷入了昏迷。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她呢?那个自己中箭之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呢?
她怎么不见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两圈,心里越来越是失望。
冈拉梅朵,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兀立汗看到小王爷这般神色,怎会不知他的心事。
他向刚才若水站立之处瞧去,发现她果然不见了。
“王儿,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以后有父王为你做主。”他沉声说道。
拓跋小王爷和桑吉都是心中一震。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向儿子做保证吗?
他要帮儿子把那个太子妃从东黎国的太子殿下手里夺过来吗?
桑吉的头不由得埋得低低的,几乎触到了地面。
小王爷的眼中却迸射出一抹光亮,像是瞬间恢复了勃勃生机。
“不,父王,我要靠我自己,去赢得她的心,否则,我宁可不要!”
他神情坚定地说道,目光看向帐篷外面,仿佛穿透了那道厚厚的屏幛,看到了心中的渴望。
“好孩子。”兀立汗呵呵一笑,不再多说。
在城楼之上,小七和若水正并肩而立,望着城外。
叛军们几乎已经全都染上了若水的痒药,现在溃不成军,完全失去了攻城的能力,甚至自保也不可得。
如果他们乘势而出,叛军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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