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归来……
众人都看得痴了,就连琴叟亦痴了,说实话,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绝美的舞蹈,梦婴姑不是在用腿来跳舞,而是在用生命演绎人世间的种种爱恋,悲欢离合。
曲毕,梦婴姑从莲花座上轻轻跳下来,审视着众人,方才喧闹的街道现在竟鸦雀无声,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带头鼓了掌,一时间,隐月楼前掌声雷动,足足响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歇下来。梦婴姑站在台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眼底尽是得意。
“不过区区一青楼女子,也敢自称天下第一舞姬,不怕脏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声吗?”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挑衅的声音,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声音时从何处传来的。正在大家疑惑之时,一个少年拨开了众人挤到台前来,仰头看着梦婴姑,轻蔑地道:“有我琴叟在的地方,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
“琴叟……他是琴叟?”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春熙城里的人都知道,琴叟能奏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传说他夜晚在房中抚琴,连地狱中的鬼神都被吸引了来,蹲在他家房檐下偷听。他为人孤高,琴艺了得,全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以匹敌,是以曲高和寡,总不遇懂他心者,于是他在自家门前挂了块匾,上书一阕《浪淘沙》:“我有一张琴,随坐随行,无弦胜似有弦声。欲对人前弹一曲,不遇知音。”,一心盼望能有个懂他音律的人,只是这个人直到如今也没有出现。天下人都知琴叟向来独来独往,孤高自傲,却没有一人能亲眼目睹他的真容,不想今日在这里可以见到他,因此众人心中惊讶也是自然的。
不料梦婴姑也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人,见有人来拆她的台,出言不逊,心中恼怒得很,冷冷地道:“我当是哪个不知礼数的东西在这里撒野,没成想是琴叟公子。人都说琴叟公子风度翩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琴叟也不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人家给你天下第一舞姬的名号是看得起你,你却在这里搭台卖弄,简直是污了这样好的名声,作践了如此美的舞蹈,真真可惜了。”
“可笑,”梦婴姑笑道:“舞蹈本就是跳来给人看的,娱人身心,何来卖弄一说?”
“你一曲相思舞尽,试问多少人能懂,赏心悦目的舞蹈同琴曲一样,若不跳来给懂你的人看,跳它何用?”
梦婴姑道:“你如今还不是没有寻到知音,如何来说别人。天下人都说你演奏的曲子好,可是有谁真正亲耳听到过你的演奏?我看啊,你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你……”琴叟气急,怒道:“臭丫头,我今儿就跟你比一比,看看咱们到底谁是天下第一,你是敢还是不敢?”
“如何不敢?”梦婴姑倔强地道:“比就比,我还怕了你不成!”
她话音未落,琴叟自台下一跃而上,喊了声:“拿琴来……”便盘了腿席地而坐,旁边早有一人捧了琴恭恭敬敬地奉了上来。琴叟将琴放于膝上,略弹了几个音,皱眉道:“此琴实乃下等品质,不过勉强能弹,倒也罢了。”
隐月楼的姑娘们早就不满他来拆台了,如今又听他贬低自家的琴,个个恼得很,谩骂声不绝于耳。台下的看客们见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个个兴奋不已,有人顺势起哄,有人唏嘘喝倒彩,隐月楼前乱哄哄一片,骚动始终不曾停歇过。
梦婴姑遣人搬了张椅子在台侧坐了,冷眼旁观着琴叟,心中却如看笑话一般,只希望他能出尽洋相,自己也好戏谑他一番,报了他来拆台的仇。
琴叟全然不理会台下的喧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弹出一首曲子来,却是方才那首《相思曲》。
曲声甫一响起,台下喧闹的看客皆不约而同住了嘴,琴声犹如一只仙鹤,清啼一声飞向了朗朗晴空,声震林木,响遏行云。那清越之声娓娓道来的,不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的凄楚,而是看淡一切的洒脱不羁,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过是尘埃,抓不住的终究抓不住,不如放手来得痛快自在。如果说众人方才还因为相思之苦而扼腕痛惜的话,现在则是彻彻底底的释然了。
梦婴姑心中亦是一惊,同一首曲子,经琴叟弹来竟是另一种境界,那种潇洒自如的态度倒是自己所不能比的,如此看来,方才那首《相思曲》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最后一个音拨出,在空中短暂停留了片刻,碎了,众人方如梦初醒,只觉余音仍在耳畔萦绕。一时间,人群中赞叹声不断,他们这一辈子从未听到过如此动人的曲子,简直荡气回肠。
琴叟睁开眼来,扫过台下激动的人群,回头冲梦婴姑得意地一笑,问道:“我这首《相思曲》同你的相思舞比起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