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就死了,再能够得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其时了。又或者只求众姐妹们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的。——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哪里去哪里去就完了。想得倒好,偏我是个没造化的,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姊妹们长久的陪在身边。袭人、晴雯和麝月她们虽然是咱们家里的人,但是府里一出了事,家里上下哪里还顾得上她们,……所以这会儿还不知道她们流落到哪里受苦去了呢。二姐姐你们和我是一家子,都姓贾,我想着,这终究是可以长久的守在一起的了,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又要分散开来。罢,罢,罢,看来我就是个做孤魂野鬼的命!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有本事一辈子不见面才好呢!”说道后面,宝玉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也不在落春这里呆了,抬腿就往外走。
看着宝玉淌眼抹泪的赌气离开,想到他刚才的言语,落春一脸的无语,长叹了一口气。这边宝玉是劝落春留下来,在这房子的另一端同时正上演着一出劝其离开的戏码,只是人物说起来比较滑稽好笑。在和迎春这个大房的女儿比起来,算是外人的惜春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内人”迎春。
惜春到了迎春房里的时候,迎春正在低头做着针线。迎春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惜春,放下手中的针线,示意惜春入座。惜春在她对面坐下,见迎春揉着因为长时间低头做活而有些发酸的脖子,看着旁边已经绣好的一摞绣品,忍不住叹道:“二姐姐你也忒辛苦了,当日老太太是说让家中的女眷做些针线送到绣房去赚些钱来贴补贴补家里,但是你看看,家里有哪位像你这样,整日手脚不停的,就算是二太太手底下的赵姨娘和周姨娘都没你绣的多。其实你就算不做,也没人说你什么,你又何苦如此?”
迎春抚弄着手指说道:“左右我也就这点本事,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当打发时间了。”惜春一把将她满是针孔的手拉了过来,说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可是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迎春将手抽了回去,低头不语。惜春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终于逃出生天的语气说道:“不过还好,就算辛苦也没几天了,等过两天跟着大伯和大伯母他们搬到乡下去,就能轻松下来了。”
“轻松?”迎春低声重复了一句,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惜春一眼,嗫嗫的说道:“我,我……不想搬。”
“到时候,我们……”惜春正要向迎春描绘到乡下生活之后的美好前景,听了她的话,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惊道:“你,二姐姐,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想搬?”她伸手摸上迎春的额头,满是疑惑的问道:“二姐姐,你不是发高烧烧糊涂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迎春把头一歪,使惜春伸过来的手滑落到一边,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我没发烧,我正常的很,我刚才说的也不是胡话,我只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搬而已。”
“为什么?”惜春非常纳闷的问道:“不搬那二姐姐你要去哪?继续留在这里跟着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起生活?还说你正常的很,说的不是胡话?你是大房的女儿,哪有不跟着大房走,反而跟着二房的道理?”拆台也没有你这么拆的呀。
迎春辩解道:“我不是跟着二房,我是跟着老太太。”惜春横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吗?”在她看来都一样。而且她所料不差的话,在贾赦和邢夫人他们的眼里,也是一样的。或许以前,贾母和二房是分开的,但是在大房搬到乡下,贾母明确表示不跟着去之后,贾母和二房就连在了一起。
惜春忽然反应了过来,急急的问道:“二姐姐,这话你跟大伯和大伯母他们说了吗?”迎春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倒是想说来着,但是一直都不敢。”她也知道,这话说出去,绝对讨不了好,挨一顿骂都是轻的。
“还好,还好。”惜春闻言抚着胸,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幸好你还没说,不然大伯和大伯母非气坏了不可。”她很是不解的问道:“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和大伯大伯母那么疏远?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你做什么和他们如此疏离?是,他们是不怎么理会你,但是也没见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没多管你一分呀。”
迎春轻声说道:“可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还有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是不一样的。”惜春闻言满眼疑惑,问道:“这话何解?拆开来,每个字我都明白,但是怎么放到一起我就不懂了。”
迎春轻摇了一下头,不肯解释。其实她这话说给落春听,落春一定明白。惜春之所以听不明白,是因为不管是贾赦夫妻还是贾政夫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对迎春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迎春这话要说难懂也难懂,但是要说好理解也好理解。其实就是因为贾赦和邢夫人是她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是她的二叔和二婶。对于父母的期待和对叔叔婶子的,迎春的期待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能接受贾政和王夫人的态度,但是对贾赦和邢夫人摆出和贾政他们一样的态度,甚至还不如他们的时候,自然就失望了。如果贾赦和邢夫人一直冷冰冰的倒也还好,但是有了落春之后,这两人对落春的态度明显和她不同,邢夫人因为是落春的亲生母亲,待落春亲切热络迎春勉强还可以理解,可是贾赦同样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之前,落春没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他唯一的女儿,但是也不见贾赦待她又多亲近,而落春出生后,不过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娃娃,明明什么事都不动,贾赦待她的态度要比对她的要好的多,对比之下,所以迎春自然心更凉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姐姐你的心思变得如此古怪,我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了。我也不和你废话,只是想问一句,你不跟着大伯他们走,你留在二房……”见迎春张嘴欲言,惜春忙道:“行,行,是跟着老太太。可是你想好留在这里靠什么生活了吗?指望大房送银钱养你,那我劝你还是不要指望了。至于靠刺绣,你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针线了,你觉得它能养活的了你吗?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惜春抬脚就走,将空间留给了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