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成君想的没错,”霍显半点不避讳,因说,“椒房殿里,多是娘的人。娘安插的,并不是普通线人,她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娘的‘花药人’。”
“啊?”霍成君大惊。
“怎么?成君认为有何不妥?”
“娘想的周全,只是……”霍成君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只是,娘所做的一切,爹并不知道,将来若东窗事发,娘可要怎么收场?”霍成君想的是没错的,毕竟这种所谓“花药人”到底有多大的害处,连制造出她们的霍显,都不一定是清楚的。若然生了事端,陛下追究起来,可是要连累整个霍家的!
霍显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成君,娘的好成君!你现在这畏首畏尾的模样,简直和你那个爹一模一样!”
“娘别生气,”霍成君说道,“不管何时,成君都是与娘站在一道的,娘比爹爹聪明,成君愿意听娘的。”
“娘的好成君……”霍显搂了女儿在怀里,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里很高兴。
方才浸在药浴中的几个女子,此时华衣美服,穿戴整齐,袅袅并立于她们面前。
霍成君仔细看过去,这几个女子,个个肌骨莹润,姿态美好,站在那里,教人瞧了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来。
“娘,她们这是……?”
“成君,你凑上去,”霍显点点头,“你凑上去闻闻,娘养的‘花药人’,身上香不香?”
原来是这样。她娘知她心中好奇,要教她去闻闻呢!
霍成君站了起来,一脸高兴道:“谢娘成全!”
她走了上去。
心中琢磨着,眼前这一列女子,个个都是她娘亲自挑选出来的,容貌自然不必说,仪态修养想来也是不错。如今又以药浴养之,肌骨莹润,肤生幽香,更添味道,让人闻了,只怕更是喜欢呢!
她便凑了上去,满怀期待地嗅嗅——
竟是没有半点儿味道!
她大惊。
霍成君以为自己鼻子出了问题,连忙换了一个美人,凑上去,再闻。
——竟仍是没有半点儿味道!
这断不会呀!
她方才亲眼看见这几个美人在浸润药浴,听娘话里的意思,这几个美人很早前就开始浸药浴了,以药养之,药入骨髓……
药都入骨髓了,这身上还能没有味道吗!
也是奇怪!
霍成君回头,用求助的目光瞧她母亲。
霍显笑道:“成君,闻到药香味儿了吗?”
霍成君摇头:“没有,甚么味儿都没有。娘——怎会如此?您、您换人啦?”
霍显笑着站起来,走近她女儿:“傻丫头呀,自己闻不着味儿,便说是娘换了人,有你这么思考的么?”她拍了拍霍成君的肩膀,说道:“娘没有换半个人!成君,你现在见到的‘花药人’,便是方才在浴池中见到的她们,娘可没动手脚。”
“那怎会……?”
霍显不再卖关子了,直说道:“孩子啊,娘不是一直在说么,‘药入骨髓’——‘药入骨髓’啊,初泡药浴,女子周身皆会沾染药物,走近了,能闻得花药的味道。再泡药浴,花药的味道更甚、更浓。泡的时间更久,女子近身,反闻不到药物的味道了,这是为什么?”
“入骨髓啦?”霍成君很快反应过来。
“是呀,药物已与身子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辨开来。就像壁虎与喂食它的朱砂一样,到最后,朱砂与壁虎早就融为一体,分不开啦。”
“这怎办?”
“傻呀,这个丫头!咱们还要怎办?这个不好么?你想呀,”霍显说道,“娘派去椒房殿的花药人,若身有异味,必然会被人识破;正因为她们半点味道也没有,娘才放心!她们入得椒房,便与普通宫女子一样,只要她们不说,普天之下,除了娘之外,再无人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永远都是安全的,她们背后的我们,也会永远安全!”
椒房殿。
急促的脚步声划破了往日入午的宁静。一阵的声音压过之后,仿佛触了点儿似的,又连带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椒房殿的今日却是没有午眠了。
“王姑娘”跪在殿门前慌里慌张,待脚步声砸到了她额前,她才醒悟过来,再不说话是不能啦,因惶急道:“陛、陛下,婢子……禀、禀……”
“怎么?连个利索话儿都说不明白,你倒有脸利索地活着!啊?”皇帝飞起一脚便将她踹了边去。
她连滚带爬又趴了皇帝脚跟前,哆嗦着,也不敢说话……
“朕问你,皇后……皇后到底怎么啦?”
皇帝远从建章宫而来,竟连辇子都不坐,一路小跑来,待到了椒房,额前挂满了汗珠——他急的不能耐,丝毫不管顾失态。
“皇、皇后……娘娘她、她……”
皇帝惶急不能,便绕开那宫女子,自个儿往皇后寝宫撞,才近得门前,便被两个侍女抱住了腿:“陛下,陛下不能啊!”
好一阵鬼哭狼嚎,惹得他心里更加烦厌。
不能……不能……
这个不能,那个也不能。就因为他是皇帝,更要守制,要为龙体三思、要为江山社稷三思……成日嚼道这些,烦不烦?
他只想进去看看他的妻子,他的平君,可还安好?
旁的,他一概都不想管!
皇帝正想硬闯,皇后寝宫的门终于打开——
出来的是阿妍。她身后跟着两名满手是血的医女。
医女瞧来是个不中用的,这才见了皇帝,双腿便打软,“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
“回话——里头怎样?”皇帝几乎咆哮起来:“朕的皇后……她怎样?啊?!说话啊!”
两名医女哆嗦着伏倒,瑟缩不敢言。
皇帝正要撒气,却被阿妍挡住了。
皇帝这才记起,眼前除了不中用的医女外,还有阿妍,还有阿妍在呢!他似抓了根救命稻草,扶着阿妍的肩,怎么也不肯放——
“阿妍,你说,你告诉朕,平君怎样?嗯?”
艾小妍退了一步,眼神里有哀伤:“陛下,皇后腹中孩儿……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也只有她敢,也只有她能,将这桩事说知皇帝。
皇帝忽然平静:“你——说甚么?保不住?怎会?”他眼中空茫茫一片:“不是过了三月,胎儿不易失么?平君身子一向康健,怎会……怎会保不住朕的孩儿?”
艾小妍失魂落魄:“便是保不住了,医女们……已经尽力了。”
她低下了头。
皇帝慌措,惊觉自个儿不该将太多关注放在孩子身上,他走前向医女道:“你们听着,孩儿没了便没了,朕不计较。你们——快去仔细瞧皇后,若娘娘有甚么闪失,朕、朕一定数罪并罚!”
“诺——”两名医女颤抖着回身,连跌带爬,几乎是“跌”进了皇后寝宫的门。
皇帝站在那里,一个人,忽觉十分的孤单。
“阿妍……为何……平君为何会遭此厄难?老天为何要如此重罚朕?”
幸好,还有一个阿妍,他能说心事。
而这个问题,阿妍回答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