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走入黄门郎、从侍,列两队并立,排出一条道儿来。而皇帝,自他们之后,缓缓走入。
她遮面。躲远远儿的,竟不敢看皇帝。
敬武觑见霍成君虽是疯癫,但面上有赧然之色,挺羞怯的,像个深闺中的小姑娘。她小心翼翼地涂抹脂粉,但惶急之中未免抹得太仓促难看,有些洇了。原是那样的美人,此刻瞧着半是滑稽,不免教人唏嘘。
金风玉露一相逢啊。
多年未见,故人仍在这里。
那样痴痴傻傻地等着。
皇帝微怔忡,瞧光阴在她鬓发间洇透,仍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儿,气度风华却似变了个人似的。
皇帝君临天下,气宇威严,入门少顷,便转头居中坐下,如入空境。
空气凝滞。
她识不得君王了。
秋娘打先谒了个礼:“婢子祝陛下万年无极。”
“免。”君王一字呵出,那目光便落了敬武头上。
“父皇……”敬武无奈露出求救的神情,皇帝很快挪开了目光,因向秋娘道:“怎么回事儿?”
秋娘跪在地上,腿肚子直打哆嗦。
“父皇,……她,她疯了。”
皇帝没好气,瞪了瞪敬武:“朕有眼睛。”
霍成君火气盛极,听敬武这么一说,回身便“赏”了她一个巴掌:“小蹄子!暗里敢数落本宫!”
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儿,活脱便是当年椒房殿的霍皇后。
光阴恍隔十数年,她又回来了。
皇帝一愣。
她却如同着了魔似的怔住。举起的手僵在那里,呆呆看向皇帝。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陛下……”
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
皇帝没吱声。
“陛下,是臣妾不好,臣妾戾气太盛,妾知你不喜欢的。”
说着便局促地搓了搓手,仿佛不知那手要放哪儿。又转身去摸敬武的脸,好仔细地帮她揉——“妾不是故意,还……还疼么?”
霍成君温柔示弱的时候又是不同的样子。
敬武惊愕不已。
这……这人变脸似乎也忒快?果然失心疯,时好时坏的,与她在一处,日日都是一出好戏哇,当真受不住。
皇帝却皱了皱眉。
“陛下……陛……下……”她搓着手,低喃,只会说这俩字啦。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给敬武松绑吧,朕要带她走。”
“什么?!”她几乎要惊跳起来:“放了许平君那个贱/人?陛下……你凭甚么要求臣妾这样做??你还念着许平君!臣妾竟半点没她好么?”
她言语刻薄,乖张地立起尖刺保护自己,却没防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冲破这伪装的面具,一眼被人窥探到底。
她的眼神空茫茫的,装着另一个世界。
那时,皇后还是许氏。
陛下深爱许皇后。
他是天底下最深情的君王啊,可这深情却不是对她霍成君。糟糠之妻不下堂……有时,她多羡慕那个长于民间,与君王刘病已旧时便相识的民女许平君啊。
如今,许平君早已埋入黄土化作朽骨,君王却仍慕恋她。
黄泉碧落,天人永隔,仍慕恋她。
敬武心思着,这霍成君可真是废了,怎痴傻成这副样子啦?她被捆缚,完全动弹不得,她与君父、皇帝亲军之间,隔着挺远的距离,更隔着一个疯癫的霍成君,……父皇想救她也不能啊。
更何况,霍成君此时状态已不算正常人,她的想法、做法无人可揣度,万一发起疯劲儿来,将身旁烛台给撂倒,点着了帘子,可怎办?亲军羽林卫必是全力护驾的,她敬武可算个甚么呀!那可是必死无疑啦。
皇帝因起身走近:“朕不许你言语刻薄她半句。”皇帝牙目恨恨:“她已不在啦,——朕原本有个蛮好的家庭,朕儿女成双,父慈子孝,……最后成个甚么样?这一切,皆拜你霍家所赐。”
他的深恨埋在眼底。皇帝虽说着往事,恨意渐上心头,但他的语气却极平静。平静的不似凡人。
而是一个帝王。
“儿女成双?!”霍成君呆怔地站着,眼睛空洞的仿佛一颗黑色的曜石,她觑着君王,眼底已无半分情绪,却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刘奭也掺了进来,责问她:“你为何要这样伤我母后呢?害我与思儿,自小孤苦……”
“自小孤苦……呵呵,”霍成君冷笑一声,仰头瞧着君王,道,“敢问陛下,你心疼嫡出的孩儿‘自幼孤苦’,那我的孩儿呢?陛下别忘了,我是继后,我生的孩儿,不管你有多不喜欢,她也是正正经经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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