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朕去见她!”
皇帝红了眼眶。
将才迈出一步,却被御前的从侍头一抢,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腿。从侍泣诉道:“不能啊——陛下不能啊!女子生产之室乃污秽之地,陛下万不可去!”
皇帝忽一愣,怔怔立在那里,从侍尽以为他的话对陛下起了作用,陛下绝不愿因一女子而沾上污秽之气,女子产房,污秽浊闷,遇之则有血光之灾。皇帝天命高贵,如何愿冒这个险?
可从侍竟是想错了皇帝。
“朕……”皇帝略顿,眼睛出了神,转回头来,问方才那宫女子:“娘娘想见一见公主?”
“是呀!娘娘说,这孩儿是娘娘拼了命换来的!她心中放不下呀!让陛下好生看顾,教太子殿下疼爱这唯一的胞妹……”
宫女子话未说完,皇帝便打断,喃喃道:“不是‘唯一’……往后,我们还会有许多的孩儿,奭儿也会有许多的弟妹……”
他隐忍克制,真险一个不留神,便再不顾君王之威,眼泪刷刷流下来。
皇帝挥了挥手,交付亲军首领去办一桩事,命即迅速。
此刻,谁也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
他转头又命太医令:“告知医女,务必全力以赴,对皇后再行救治,若皇后有个差池,朕要了你们的命!”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哆嗦着又坐回了座位。
他在等那个孩子的到来。
平君需要一个安慰,渡她早过磨难。
皇帝是可怜的,他多想尽在这一刻,便见到他的平君!然而他却不能,他尽需克制自己,将更多的时间交给太医令,若此时连他都慌措了手脚,那当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平君了!
“诺……”太医令领命而去。
皇帝怔怔瞧着那道门,红了眼眶。
产房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艾小妍哭倒在床前,拉着许平君的手,声音喑哑不能:“平君!是阿妍不好、都是阿妍、阿妍的错!是我害你这样的!”
许平君虚弱地伸出手来,轻招了招:“……”她已在存蓄最后一点体力,不舍多说一句话。
阿妍急忙附了上去,焦急道:“平君……你、你要什么?”她似乎听了清楚,才转头,一脸复杂地喊跪在地上的淳于衍:“皇后问你,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害她?”
艾小妍一脸嫌恶。
淳于衍跪在地上,似乎早已预料事情会被拆穿,鸩杀皇后,乃是大罪啊!她脸上平波无澜,似乎从未想过,皇后薨后,她能妥善脱身。
她平静道:“那碗汤药,研有附子粉,附子有回阳救逆之功效,但孕妇忌食,食之……则有性命之虞。”
“为何……为何是本宫?”许是回阳之兆,许平君这时看起来脸色竟好了些,竟能梗起脖子,目光呆呆地望着淳于衍:“本宫与你……无仇无怨啊!”
“定是幕后有人指使!”艾小妍心疼地看着许平君,蹲至榻前,轻轻地扶她……
“是谁指使的你?”许平君质问淳于衍。
淳于衍低下了头……
皇后坐起,这虚弱的身子骨实在是支不住了,她轻喘咳,牵起喉间一阵痒,然后,像是被引点了般,开始剧烈地猛咳……
艾小妍很是心疼,守在榻前一面为许平君拍背疏引,一面泣不成声……
许平君反来安慰她:“阿妍,死生有命,这半生,能与陛下走至今日,我……我已无憾啦。这害我之人……不必问,我、我也有数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妍哭得泪痕糊面,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是这样的”,她伏在床前,伤心欲绝:“平君,你不知啊,都是阿妍——都是阿妍不好!”
“阿妍……这不怪你……”她真是虚弱地快连手都抬不起啦:“好阿妍,以后太子和公主,托你顾全啦……我、我怕是走不下去了……只这最后一句——”她转向淳于衍,孱弱地说道:“女医——本宫还便问你一句,到底是谁,要害本宫?……本宫心里虽有数,但、但还不愿诬赖无辜……本宫,想要个确凿。”
淳于衍当然不肯说。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婢子若吐露出来,难保不会牵连其人。婢子知陛下待皇后之情谊——若婢子背弃主人,甘受油煎火烧之苦。”
她也是心中有信念的,当初若不是阿妍之故,霍显便是出再多的赏银,也收买不了这素有“女中扁鹊”之称的淳于衍。
阿妍愤懑。这时才知自己方是霍显这局中至关紧要的一子儿,因怒向淳于衍喊道:“淳于大夫!你现时还不肯向皇后示罪!……你可知道,当初在街市中救你于危难之间的夫人,不是霍成君,而正是皇后娘娘!你如何恩将仇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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