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膝盖。这个姿态是她来到他身边之后学会的,因为他说这样才能显示她作为女人的本分。
两名狐族认真专注地讨论着高深复杂的知识,他们在这座城市举足轻重,比城主更不可替代,因为许多来自人类的奇巧之物就是被他们看破了其中技艺,他们派到新坎拉尔城中的探子才能找到真正的目标——斥候在这里已经不太管用了。人类和狼人在坎拉尔搞出了太多新奇玩意,他们的工具,他们的铁器,他们建造房屋和开垦土地的速度简直像在梦中那样,坎拉尔曾经是一个部落的痕迹完全消失了,还有几个部落也差不多像坎拉尔一样消失了。战争失败后,拉塞尔达派了一些队伍来这里防备人类的动向,坎拉尔土地上发生的事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即使过去了三年,人类在那两场战争中的手段余威犹存,然而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传出什么惊人的消息了。这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探子们一越过坎拉尔的领地就会像石头沉入泥沼一般不见踪影,这确实令人心生恐惧,但那些人类在坎拉尔的作为又让人怀疑起这种恐惧。除了建造城市和耕作土地,他们没有更多的作为。
阿兹城像坎拉尔的影子一样建立起来,没有人类工匠的加入和教导,奴隶们干得又慢又不好,住在阿兹城中的兽人们一直注视着坎拉尔城,他们敌视着,也嫉妒着那些舍弃了自由和尊严向人类低头的部落们,自由和自尊是无价之宝,但他们确实卖了一个好价钱。阿兹城唯一能够自夸胜过坎拉尔的就是人数和战士的数量,这两年越来越多的部落勇士来到了这里,他们看着坎拉尔城,像是看着宝藏,又像看着猛兽。
莫尔换了个姿势,她手腕上清水般清澈明亮的珠子碰撞在一起,滑溜溜又沉甸甸,是他们从坎拉尔买来给她的礼物。她还有一些别的这样的礼物,以戈尔兹叔侄拥有的财富计算,它们既美丽又便宜,人类总是造出这样的东西。坎拉尔城中心有一个财富之源,人类将他们制造出的种种妙物都运到那座广场中出售,却又严格规定部落人只能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他们需要的任何东西,只有极少数得到许可的商队能用普通的钱财和他们交易,他们就是用这种办法将很多人送去了坎拉尔后方的人类领地。
那些人类需要人口。
莫尔用尖牙叼起了自己颈间的珠链,眯起了绿色的眼睛。
她想起了那头可爱的,可恨的白狼。想起他已经被驯化,对一名人类的天赋者忠诚,为他付出种种。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落到今日地步,虽然最大的错误是她自己造成的,那让她痛苦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几乎超过了她过去生命的所有快乐。
两名狐族还在探讨他们得到的人类技艺,虽然他们几乎从不自己动手,几乎十次才能成功一次,学到的几乎只有皮毛,但这一点儿都不碍着他们得意洋洋,因为不止他们自己,那些有身份的人物一样认为他们是希望所在。他们也不介意她在一旁听,她已经无家可归,女人不是不聪明,可是她们的聪明只能用在那些小地方上,这些东西她怎么可能学得会呢?
阿兹城和坎拉尔城中的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迅速。
他们只用两天作出决定,当天晚上就有数百人离开阿兹城,茫茫黑夜中,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两座城市间的河谷地,在一座缓坡下潜伏起来。
黑暗无穷无尽,只有那座城市还有星点光芒闪耀。
在这两天里坎拉尔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但并没有改变一些人最想改变的结果,可以说,反而让他们不想见到的提前来到了。
一大早就人喊马嘶,一驾驾大车在道路上排成一眼差点看不到头的长列,每一个集中点都站满了队伍,援建队的成员们把工具都清点好拿了过来,木箱垒得高过人头,能拆的机器都拆了,还有一些铸件和比较精密的仪器被打包放上了大车,先众人一步出了城。他们用对待平日工作的精神来做这些事,看似忙乱,实则有条不紊。
许多兽人从自己的住处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门边,坐在房顶上,或者只是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着人类和狼人把物资一样一样地搬上车,垫上草席,捆上麻绳,他们好像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里竟有如此之多的“异族之人”,“异族之物”,可是那些面孔又有那么多他们熟悉的。兽人们显得既愤怒又伤心,既恐惧又期待,只有孩子们还不太明白。他们大多是普普通通的兽人,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感情,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将这些感情指向谁,他们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又期望着自由——别人要给他们的自由。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送到你面前的东西。”伯斯说,“妈的,我真不敢相信仅仅三年时间,就让我们把他们宠坏了。”
纳纹族长苦笑了起来。伯斯的话是一点不客气,可是他不能说没有责任,他有很大的责任。
伯斯的办公室已经变得空空荡荡,靠墙的书架上放的文书,仪器,工具和土壤,种子,植物等等的样本,连一座别人送他的陶土烧的小塑像都打包了,墙上有地图取走的印痕,但是桌椅还好端端在原地,木柜上的瓷水罐倒映着窗边栽种的一株辣椒,植株已经有些萎焉,只有红色的果实鲜亮无比。
纳纹族长环顾着这一切,神色复杂。
“你可以和我们一块走。”伯斯看着他说。
“我不走。”纳纹族长说。
“我接到一条消息,”伯斯说,“你知道我们走后会发生什么?”
“他们肯定会过来的。”纳纹族长说,“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那你——”
“我等着你们回来。”纳纹族长低声说,然后转身走了。
路撒看着他的背影,对伯斯说:“他现在倒是干脆了。”
“部队已经到了,你的兄弟提拉也在。”伯斯说。
“他可不是我的兄弟。”路撒说。
“就算是兄弟,也没你俩那么像的心眼。”伯斯说,“你还在给她送消息?”
“要有始有终。”路撒说。
“你不能保证没有意外。”伯斯说,他还记得那个豹猫姑娘,她刚被送到他身边来学习的时候看起来真不错,她本来可以和莉亚一样,即使她曾经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仍然有机会可以回头,他不明白这种女性的执拗。
“只要她还在那边,不管她折腾出什么都是在给我们增加胜算。”路撒说,“我们不是有两个连队吗?我们的问题只在于怎么顺理成章,还有怎么向术师解释。”
伯斯终于皱起了眉,连路撒在说完之后也陷入了沉默。他们在这儿有不少事情都干得挺高兴的,可是想起术师和术师的那个宽敞明亮的书房,他们就感到气短心虚,虽然说真的,至少在现在,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们肯定还是会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不能那么干呢?他们的敌人散播谣言,偷盗技术,煽动仇恨,而他们援助的部落一边拿着好处,一边在私底下跟他们的敌人抱怨他们是如何不讲情面又苛刻,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还妄想如果夺去别人辛苦劳动得到的成果,能够让他们获得多大的功绩和多么安逸的生活,最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躺着,连肉都有人专门送到嘴里——只有那样才叫过日子哪。
没有人想让这种家伙成为自己的同胞。但是软弱的,因为一点挫折就改变想法的人是很多的,他们经过两年的精挑细选,已经让一半的部落人都改变了过去的生活方式,还有剩下的一半,如果他们还是像梳开打结毛发一样地温柔,那花费的时间就太多了,而且这些人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伯斯自己有答案,他的同伴们也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