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哈罗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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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进。”门内传来低沉的男声。

    校长放下手中的钢笔，看着主任推门而入。两人对视，长久的沉默。

    “我记得你很少来找我，”校长首先打破了沉默，“让我来猜猜看，是有什么烦心事才会让你敲响这扇门的吗，老徐？”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揣测我的心思。”主任笑了笑。

    气氛升温。他们原本就认识，两人都曾在英国剑桥留学，同为中国人的他们自然会相互照顾，那段时间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你猜的很对，”主任把文件放到楠木的办公桌上，“这就是我所谓的烦心事。”

    “超出了我们的招生名额？”校长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这的确是个问题。”

    他把那份来自汇丰控股的文件抽了出来，主任看着那份文件，会意的笑笑。

    “你猜我会选择那一份？”校长举起剩下的两份文件。

    “来自美国的那份。”

    “是的，无论怎么看这位来自美国的学员都是优等生，而这一份……”校长笑了笑，“我们从来不缺中国学生。”

    “还有什么问题吗？”校长耸肩。

    “其实我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主任挠挠毛发不多的脑袋，“我这次来只不过是想跟你聊聊天，毕竟我们有三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以后聊天的机会很多，我的朋友，现在你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校长起身，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改天我请你喝酒，到时候我们可以畅谈当年的梦想和工作的牢骚。”

    “你说的对，以后我们聊天的机会会很多，”主任也笑了，“记得要请我喝酒，我要在最贵的酒店里喝你给我敬上的酒。”

    “这是必须的啊！”两人开怀大笑。

    门在这个不适当的时候开了，门外的人带进一股低冷，让办公室中温和的氛围骤降，那人像是从遥远的冰原上走来。

    校长忽然不笑了，因为他认得向自己走来的少年，他是校董会最年轻的成员，每次校董们举行会议时，这个少年就会坐在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檀木长桌的尽头，席间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听其他校董们讨论，然后等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他总会抛出最后的结论，没有人会反驳他，因为他的结论总是最完美的。校长也出席过几次会议，会议上他时不时打量这个他认为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可是细看之后就有些佩服少年的品味了，他穿着anderson&sheppard订制的西装，手上是一块百达翠丽的腕表，发型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牛逼轰轰的得像是随时要掀桌踢馆……

    “在我们英国，中国学生是跟稀缺的，”少年坐到办公室西侧的真皮沙发上，他的话让温度降至零点，“哈罗公学从来不缺中国学生。”

    他用冰蓝的眸子直视校长，校长轻轻地打了个寒颤，会议上他从未直视过这个少年，因为少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留给他，他的眼中总是飞快跳动着思考的光芒。

    “剑桥也是一样……”沉默了很久，他又说。“我没有偷听的习惯，但是你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太大了。”

    主任震惊，他们的说话的声音相比平时确实要大一点，但校办公室的门是龙骨双层结构的，利用了吻合效应，隔音量可达到90db，就算在室内举办ktv门外的人也只能听到蚊子“嗡嗡”般的声音。

    “可这是在中国，哈罗公学中大多数学员来自本地，我是指中国。”校长强硬起来，他一直管理这这所学院的方方面面，大到整体开支小到修理厕所马桶，校董会成员只是幕后的投资者，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插手过学院内部！

    校长觉得该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少年一点颜色看看。

    “如果这就是你拒绝一个中国学员的理由，那可真是太无聊了。”少年耸肩，“那么你为什么不拒绝另个名中国学员呢？因为他是汇丰控股集体的大少爷？别开玩笑了，你以为现在还存在阶级差别？你懂什么是阶级差别吗？高位的人拥有无上的权力，他可以把比自己低下的人踩在脚下，他可以让那些卑贱的人去舔他的脚尖，也可以让那些百合花一样清纯女孩变成妓院里的婊子！”

    少年的目光锐利如刀锋。校长紧靠着椅背，只有这样他才能尽量让自己不去躲避少年的目光，他的强势是校长万万没想到的，难怪他会在校董会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但他是优秀的。”校长喘出一大口气，好让自己放松。

    “在你的眼里，有着强大背景的人就是优秀的吗？”少年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强魄的身材给校长施以重压，主任不由得避让到一侧，“不，你还是在崇尚阶级差别！”

    “我认为这名学员是优秀的，因为我认识他，他很出色。”少年从衣领内侧掏出一个印章，重重的按在那张名单上，印章下呈现出红字的英文，diri?edward，爱德华?迪瑞。“这就是所谓的阶级，这就是高位的人的权力，校长。”

    “校董，那一张是来自美国的学员……”主任小心翼翼的提醒。

    “哦哦，抱歉，”迪瑞挠挠头，看了看那张美国的学员的照片，“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她当然该来这里。”

    迪瑞又重新按下。

    他把按上印记的两张资料递到主任手中，拍拍他的肩膀，“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是校董会的特权，虽然我从没用过，也不知道该用在什么地方，但是让两名学员入校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迪瑞转身拧动门柄，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露出一个绝对臭屁的笑容，“至于你，校长，别在我面前说出什么可笑的阶级观念，你还不配！”

    迪瑞反手带上了门。

    校长和主任面面相觑，沉默了很久。

    “校董会有这项特权？”许久，主任才说。

    校长起身，从木愣愣的主任手中拿过来一份资料，注视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这是……总校的印章！”

    “你们有钱给我一栋别墅就不会给我一台gps吗？考虑一下初到香港的新手好吗，就算我是来旅游的也得有个导游啊！”洛曜尘嘟囔。

    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南来北往的车辆，红绿灯换了好几次可他没有迈出一步。很显然他迷路了，像把自己丢了一样，作为一个顶级路痴，洛曜尘只凭手中写着“下一个路口左转，再下一个路口右转的”纸条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找一所学院委实有点困难。

    那张纸条是洛曜尘第二天早上在床头柜上发现的，字迹堪称“漂亮”，漂亮得让洛曜尘脑补了半个小时才看懂……但这是他唯一可以找到那所哈罗公学的线索。早上林雨菲就不见了，开始他以为林雨菲竟然会比他起床晚，这要是按日本动漫的剧情发展就该是漂亮可爱的妞坐在赖床的你的身上喊你起床了。他先是敲了敲林雨菲卧室的门，他觉得自己够绅士了，可心里总有点监守自盗感觉是怎么回事，敲了几次都没回应，最后他没耐心了，推门而入，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就扑了上来，洛曜尘吓得打了个踉跄，被黑影扑到在地，然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张长着利齿的血盆大口……他被一只哈士奇舔了脸。洛曜尘恶心得快要把早饭吐出来了，虽然他还没吃早饭。

    虽然洛曜尘并不讨厌狗，但是突然蹦出来一只外形酷似狼的品种难免会吓到。要是林雨菲看到这一幕大概会目瞪口呆，那条哈士奇原本凶猛无比，在家里都是当警犬用，对陌生人有着极强的攻击意识，可他现在居然再舔洛曜尘的脸，看上去还很享受的样子，好像把洛曜尘当成了梦寐以求的骨头。要是洛曜尘知道它咬人的样子大概就不会吐槽“我去，哥们你刷牙了没有……别舔我的嘴，你打算来一个法式深吻吗，你要是个美女话我倒是不介意”。

    接着他发现卧室里空无一人，床单乱糟糟的，被子也没叠，房间里的淡香冲得他晕头转向，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24小时起到保护作用吗？怎么一大早就跑掉了，”洛曜尘看着装饰精美的卧室，自言自语，“我有……那么讨厌？”

    又转了几条街之后洛曜尘彻底糊涂了，现在他来到了新咖啡湾泳滩，看着在沙滩上晒太阳大叔和在他面前来回打闹、玩沙的小孩，洛曜尘默默地捂脸。

    其实他可以做出租车，哈罗公学这么著名的地方是个司机都知道，可是他不舍得花钱，林雨菲只留给了他一千块钱，去商场买了几件便宜的衣服后就所剩无几了，他总不能还穿着那件情侣衫吧，要是别人问起“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我只是没谈过恋爱想提前找一下感觉？那岂不是太屌丝了，尽管洛曜尘原本就是个屌丝。而且他最受不了坐出租了，看着路程表上持续上飙的数字，洛曜尘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跟着提了上去。

    直到走到黄金海岸酒店，洛曜尘放弃了，坐上了出租车。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向着反方向走，于是后悔没有早坐出租，不然可以省点钱。洛曜尘就是这样，总是对未来的事犹豫不决，以为骗自己不去在乎就可以任事情发展到终点，可终点往往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因为自己没有在最初做出选择。

    现在的他当然不明白，到后来他明白的时候会发现，因为自己的犹豫，身边再也没有人会去原谅他。

    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哈罗公学的大门洛曜尘就愣住了，真不愧是英国分校，设计的风格一看就很英国。学校依旧保留着复古的维多利亚风格，有着高耸的房顶的拱形的门窗，进出校门的学员戴着硬草帽，身着雪白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的西服，相比这身促销的t恤衫和休闲裤，洛曜尘简直就是个乡下来的土鳖。

    “哈罗公学创建于1572年的英国，是与伊顿齐名的历史悠久的英国最著名的公学之一，它由哈罗当地的一个农民约翰?里昂于1572年创建，最初的目的是为当地的男童提供受教育的机会。”有人在洛曜尘背后说，“诗人拜伦、英国首相丘吉尔、印度领导人尼赫鲁、约旦国王侯塞因等都毕业于此。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几乎有四分之一的首相来自哈罗。”

    洛曜尘回头，看见那人的脸时眼中跳出“可算是找到亲人咧”的神情。

    “怎么这么晚才到？”林雨菲皱眉。

    “这能怪我吗，”洛曜尘拿着那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没好气地说，“你是用火星文打印出来的吗，还是用的纳瓦霍语？”

    自从洛曜尘见过纳瓦霍语加密之后就开始将所有变态的文字归为一类了，而且他觉得嘴上挂着别人不太了解的东西会显得很拽。

    “虽然我写字不好看，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林雨菲两手环抱，面无表情地看着哈罗公学的大门，“你这么晚才到，还是坐出租来的，这说明在此之前你一直在试图自己找到这里……看来你是个路痴。”

    “好吧好吧，我是路痴，但请不要说得这么尖锐好吗……”

    “进去吧，宿舍在西南方向，入学手续已经帮你办好了。”林雨菲说。

    “喂喂，我是路痴啊，你不领路我怎么知道宿舍在哪。”

    “靠你的社会实践能力咯，”林雨菲白了他一眼，“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坐公交车，这所学院里有，难道你要我拉着你的小手手说‘要拉着姐姐的手，不要走丢了哦，姐姐带你去宿舍’……想想都觉得很废柴。”

    “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这句话在洛曜尘嘴里转了几圈，又咽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正在被路过的人注视，这种注视好像还具有传染性似的迅速扩散，从三两个发展到几十个，注视他的人都停下了赶路的脚步，可是奶奶的，为什么他们都是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而且全是男生，这所学员流行搞基吗？看上去他们下一刻就会对他吹口哨了。

    嘹亮的哨声真的向着他飞来，洛曜尘默默地捂脸，意思好像是“别看我，我不认识你们”。他忽然嗅到了一股馨香，那绝不是某个名牌香水的馨香，是很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他觉得像是很多年前丢掉的东西又找到了，却忘了那东西是什么，但是打心底里油然升出一阵莫名的欣喜。很快洛曜尘就发现那些视线不是给他的，因为他们视线在移动，他回头的瞬间看见了一个女孩跟他擦肩而过，女孩也转头看见了他，但只是留给他一眼。洛曜尘看到她的脸愣住了，因为那张脸真的是太完美了，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如果她是一幅画那绝对是只有出现在大师手笔下的杰作，他又忽然觉得那些男生的性取向还是正常的，而且还很有品味。最后女孩只留下一个背影，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裙摆下露出纤细的小腿，完美身材勾勒出令人心醉的曲线，男生们都看得热血沸腾，估计已经有人流下了口水。一路上她没去看任何一个男生，除了刚刚擦肩而过现在还木愣愣的那位。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喂喂，别犯花痴了，那种级别的美女只能嫁给高富帅，你根本没有希望。”

    “高富帅怎么了？”洛曜尘转过头来看她，他的眼神让林雨菲愣住了，那眼神不是一个废柴该有的，“高富帅有几个是忠情的，他们帅得可以从大街上随便捞一个女神就能当他的女朋友，可是没几个星期就把她们甩了，之后还他妈的在兄弟面前炫耀说‘看呐，那是我从前的女朋友，她很漂亮，有很多人追她，可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真不明白这种人渣为什么要被称作高富帅，可是渣渣一样的屌丝再怎么努力追求也不会让她们喜欢，屌丝还会像傻逼一样安慰那些被甩的女孩，等她们的心情好了之后再去找高富帅！”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洛曜尘的眼中挣扎出来，但是他看到林雨菲愣愣的样子，那东西又缩了回去。洛曜尘也愣住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但当时他觉得在嘴里憋得难受，忍不住要说出来。

    “抱歉……别在意，我的脑子又短路了。”洛曜尘露出一个贱贱的笑来。

    “不，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林雨菲苦笑，看着远去的女孩，“这个世界上的傻女孩真的太多了……”

    “嗨，我们又见面了。”

    “我勒个去，你怎么在这里！”洛曜尘惊呼。

    宿舍门打开的一瞬间洛曜尘就看了那头熟悉的蓝发，那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按洛曜尘的想法那个人该因为拯救世界而乘飞机去世界的各个角落，和解印巴冲突或是消灭恐怖组织。事实上洛曜尘觉得他不像是来自英国的绅士，他打招呼的方式更像是东北的热情大汉。

    “因为林雨菲没法在这里，”迪瑞耸肩，“我们答应要对你保持24小时的保护，可是有一个漏洞……宿舍里可不允许男女同居。你知道这在中国是很荒唐的，而且会引来不必要的舆论。所以在住宿期间由我来当你的保镖。”

    洛曜尘心说这保镖阵容有点强悍啊，看上去三人组队可以把所有副本干翻。

    “为什么不是宁西泽？”洛曜尘问。

    “因为这所学院的招生名额有限，而且宁西泽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我想他更适合杀人，”迪瑞耸肩，“你是最后一个名额。”

    “为什么你可以？”

    “因为我原本就是哈罗公学的一员。”迪瑞说，“原本这间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你看，为了你我特意让人加了一张床，床上用品跟我是一样的标准，在这所学院里可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待遇了。”

    “哦，谢谢。”洛曜尘挠头。他躺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你的反应真是让人沮丧啊。”迪瑞歪着脑袋看他，“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没有啊，怎么会不开心，我有你们两个超级保镖时刻在身边，还进了这所高大上的学院，这种事我做梦都没想过，怎么会不开心。”

    “你说了两次‘怎么会不开心’。”迪瑞说。

    “是吗？”洛曜尘挠挠头，他确实是那么说的。

    “这种话一听就让人觉得很违心啊……宁西泽说得对，你跟我们很像。”

    “what？你是在说我吗？”洛曜尘撇过头来，“你在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像你们，你们是超能力拥有者欸，拯救世界的重任落在你们肩上欸，等到战争爆发的时候总统会拍着你们的肩膀说‘少年，这是国家存亡的时刻，国家需要你们的力量，带着国家的荣耀去奔赴战场吧’，你们那么牛逼怎么可能像我，我看我这一坨矮穷矬，哦，不对，不是一坨，我这样上战场就是被某个飞来的弹片轰成炮灰的结果，炮灰能跟超级英雄比吗，显然不能啊。”

    “我说的像不是你指的的那方面，”迪瑞淡淡的说，“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合群？比如有时候会疏远周围的人。”

    “会……有一点吧。”洛曜尘顿了顿，摸摸鼻子，意识到其实自己在说谎。

    他忽然回忆到了从前的很多细节，比如下课后同学们都在各自聊天自己却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比如聚会的时候只是默默的喝饮料看着他们唱歌，没人上前跟他搭一句话，可自己还跟傻逼似的赔笑，笑得要多贱有多贱，比如班里的男生讨论那个女生很漂亮，这种话题洛曜尘还比较感兴趣，于是上前搭几句话，结果却发现自己说了很多话，可是没人去接他的话，原来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他干笑几声，一一看过每个人，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没有洛曜尘什么事，他一直是多余的，然后默默地退出这个小小的氛围。原来自己真的很不合群，可又想要得到别人的眼光，又怂包，我靠，这算什么！

    “所以说你很像我们。”迪瑞翻身也躺到床上，“在丹佛机场的候机厅里，宁西泽把你抛下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你茫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像丢了自己的流浪狗，区别在于你会用电脑，而流浪狗不会。”

    “喂喂，这种比喻实在让人接受不了啊！”

    “身为契约者的缺陷之一就是对群体的疏离，因为你在某些方面做得太过出众，总觉得别人在身边是在拖累自己，而你在别人的眼中也成为异类，他们会对你避而远之，他们厌恶你，渐渐的你也开始心中升出厌恶之情，远离他们……就像脱离群体的狼，孤独而又凶猛。”

    “可这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我又不是契约者。”洛曜尘轻声说，“不过听上去好惨……你们讨厌现在的自己？”

    “嗯，绝大多数人都后悔答应了契主的交易，那家伙是个绝对的奸商……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成为契约者吗？”

    “好奇啊，好奇到爆啊，有诀窍吗？要分享啊，或许你告诉我诀窍我就可以考虑去跳楼然后重新投胎做人了，我倒是想见见阎王爷，哦不，是契主。”

    “因为我们是带着怨恨死去的，重生后第一个想法是杀掉那个痛恨的人！我们带着复仇的心回到了这个世界！”迪瑞并没有在听到他的烂笑话后露出一丝笑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那句话好像扫走了这个夏天的炎热，窗外原本刺眼的阳光也好像削弱了许多，洛曜尘轻轻的打了个寒战，他看见迪瑞面无表情。他从没想过他们是如何死去的，不过听了迪瑞的说法，那样的死去……会很痛苦吧。

    “朋友你别吓我，你不会真的杀过人吧。”洛曜尘小心翼翼的问。

    “是的，我杀过人，那个人还是我的亲人……不，只是朋友。”

    这就是英国人所谓的大义灭亲吗，看你毫无痛苦的样子好像只是切了一块牛排那么简单。切牛排会痛苦吗？难道那头已经被宰掉的牛会拖着已经开膛身体从冷肉工厂里跑出来大喊你还我的牛排？洛曜尘胡思乱想。

    “就像你我之间的关系这么简单。”过了一会，迪瑞又说。

    洛曜尘脸色变了，我去，能不成为朋友吗，看起来你的朋友们都有很大的可能性暴尸街头啊，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会不会给我一刀子放血啊，就像切牛排一样。

    “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迪瑞笑了起来，“现在我是你的保镖，会杀自己的被保人的保镖不能算作保镖。”

    “可是兄弟，现在是法治社会欸，你杀了人难道没有进监狱？”洛曜尘问。

    “如果他们可以找到犯人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痕迹，或者说证据的话，现在我确实该待在监狱里。”迪瑞挑眉。

    “什么意思？”洛曜尘皱眉。

    “因为确实没留下痕迹，法医也无法鉴定他是否是被人所害，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指纹留在他身上，唯一给出的解释是心脏骤然衰竭，他的心脏在短短几秒内失去了一切生机，可这个解释是无力的，因为他生前没有任何先天性心脏病或是心肌炎可以导致心脏衰竭的病症，相反他很健康，血管富有活力，输血功能也很强，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人却突然因心脏衰竭死亡，他死在大本钟顶层的阁楼上，是负责清理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他，他的尸体冰冷，双眼瞪得要突出眼眶，眼中透着看到地狱般恐惧……原本那里是他为我设计的陷阱，结果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地。”迪瑞淡淡的说，像是老人在为晚辈讲述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洛曜尘看不出丝毫失去亲人的悲痛，“这件案子当时在伦敦轰动一时，因为无法破案还被列入了重案组的灵异事件中，”

    “听上真的像是鬼故事……他是谁？”洛曜尘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看见迪瑞的眼神变了，就像把一柄利剑重新收入剑鞘中。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迪瑞闭上了眼睛，看来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要是不好说出口就算了，我也不怎么好奇。”洛曜尘赶紧说。

    喂喂，别不说话啊，这比拿刀子指着我还吓人啊，拿刀子架在脖子上至少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这么不说话我会不会也心脏衰竭啊，或者你一睁眼我的脑袋就落地了。你的能力是用意念杀人吗？这听上去超扯啊！洛曜尘心说。

    “我的哥哥。”迪瑞轻轻吐出这四个字。他冷冷的笑，“我原本以为我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到他。”

    他的神色温和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很多时候我都在试图避开这个称呼，所以在叙述我的经历我总是用‘他’，而不是哥哥。”迪瑞睁开眼，目光沉了下去，“从那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到他，他本该随着重案组的文档尘封下去，他杀了我，而我又杀了他，他真正的死去了，真是讽刺，可我现在还活着，还可以躺在床上跟你聊天。”

    “你讨厌你的哥哥？”洛曜尘轻声问。

    “有时候会的，毕竟我曾那么依赖他，他总是帮我顶着我在学校里犯的错，他在我生病的的时候为我找医生，那时候我叫他的每一声哥哥都是发自内心的，可如今说起来却觉得刺耳。”

    洛曜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害怕自己哪根粗大的神经一跳又说出烂话。

    “自从签订了那个该死的契约，我就觉得自己没有真正的活过。”

    洛曜尘听得出来所谓的重生契约的可怕了，是的，契约带来的利益固然可观，可弊端远远要大于利益，他们把自己的灵魂出卖了，虽然不是行尸走肉，但却一直活在痛苦的边缘，他们不是洛曜尘想的那样觉得自己牛逼和受人瞩目，他们是游离在另一个世界孤魂。

    如果以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为代价，你会答应魔鬼的交易吗？

    洛曜尘的话，可能会答应，因为他觉得自己原本就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答不答应无所谓，而且还能得到超能力，为什么要不答应呢，他没有痛恨或是厌恶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想杀的人，他从来都是被讨厌的人，没人去搭理他，洛曜尘又何必要讨厌那些毫无关系的人呢。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迪瑞话锋一转。

    “哦……嗯？”洛曜尘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欠你的？”

    “虽然你是最后一个入学名额，但这个名额还是我争取来的，如果没有我，那么转学生的名字该是汇丰控股集体的大少爷，”迪瑞微笑，“这可是校董会为你出面，校董会从不干预校内，但这次却为你开辟了先例，所以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等等，怎么有牵扯上校董会了？”洛曜尘听得糊里糊涂。

    “因为我就是校董会的一员，我掌握着哈罗公学35%的股份，我是最大的股东。”

    洛曜尘心说，土豪，跟我做朋友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你真的是校董会？”洛曜尘狐疑的看他。

    在他的脑袋里校董会这个名词跟长老会的意思差不多，成员就该是那种半截入土面容枯槁的老不死，手拄着拐杖抽着烟斗，同时剧烈的咳嗽，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推进太平间，可是迪瑞的样貌颠覆了他的看法，这位校董会不仅不老得掉渣，还年轻帅气的很。这让洛曜尘不得不思考加入这个神秘的由契约者组成的组织的考核标准是以颜值来评判的，自从他加入组织之后见到的契约者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好像只有他是出于一名技术人员的原因才加入的。

    “事实上除我之外其他校董会成员的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迪瑞耸肩，表示理解他的疑问，“我只是个特例……有个忙你得帮我，算是还我的人情。”

    “帮什么？我得说我这人特别不靠谱的，交给我很多事都会搞砸的，要是你让我去楼下买瓶水我倒是干的来。”洛曜尘说完这句话狠狠地鄙视了自己。

    跑腿买东西这事他确实干的来，而且相当熟练，初中的洛曜尘在这件事上是绝对拿手的，寝室里同学都拿他当宅急送，原本他以为换了个新学校就可以摆脱曾经的自己，可他本质还是以前那个衰仔，别人使唤他他自己都习惯了，但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会暗骂自己是个怂包，果然这辈子就是当怂包的料。

    “并不难，只是帮我泡个妞而已。”

    “真佩服你能这么淡定跟我说，换做了解我的人绝对不会找我干这种差事，”洛曜尘捂脸，“我得说你找错人了，这种事我不在行，我是屌丝啊，我没交过女朋友，恋爱这方面没有一点经验，我一定会搞砸的。”

    “不是让你亲自体验，是让你帮我，你觉得我会让穿着护士装的炮灰奔赴战场吗？”

    “好吧，我是炮灰，对了，你居然没有女朋友？”洛曜尘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这种颜值已经爆表的人就该有个颜值同样爆表的女孩来相衬。

    “暂时没有，”迪瑞摊摊手，“因为我刚刚把前任甩了，就在你加入我们的那一天。”

    喂喂，不要说得好像是因为我才让你甩的好么，我又不是情侣终结者。

    “大哥你移情别恋的也太快了。”其实洛曜尘心里说的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怀疑你是个人渣”。

    “那个女孩跟你一样是转学生，她很漂亮，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她来自美国，学习成绩优益，那么完美的女孩我实在不忍心被别人抢去。”

    这就是所谓的自我意识过剩吗？就像“那个女孩那么完美就该跟我在一起，跟别人在一起就像是被猪拱了的鲜花一样让我恶心”、“别人怎么够格，她只能被我拿下”。洛曜尘心说。

    “要我怎么做？假扮流氓非礼她然后被你痛扁一顿一脚踹飞到角落里？”

    凭洛曜尘的情商他只能想出这个方法，毕竟这种情节贯穿各大小说电影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但是屡试不爽，女孩们大多会对那种突然出现保护在你身前的男孩一见钟情，因为那一刻你的后背让她有了安全感，好像他可以为你撑起整个世界，不再让你受委屈。

    “不不不，用那种方式就太老土了，我们得换个有新意的。”迪瑞坐起来，脸上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