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逸之,还没休息吧。”
陆汐月顿时大窘道:“呀,是我娘来了。”
林逸之看看陆汐月,陆汐月看看林逸之,林逸之挠挠头,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她。陆汐月反倒大大咧咧的说道:“逸之哥哥,你去开门啊。”
林逸之磨磨蹭蹭的把门打开,眼前一漂亮的身穿水绿长裙的少妇正站在门前,手里拿着几件厚厚的衣服,正是师娘穆蘅秋。
穆蘅秋刚走进屋中,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陆汐月竟然也在这里,心下一怔,又看到桌上那罐子,便明白了,她知道这俩人都是十岁孩子,这么晚了在一起无非是喝喝鸡汤,随即冲陆汐月笑道:“你这疯丫头,大半夜跑到这里胡闹!”
陆汐月颇不服气道:“那娘不是也来了。”
穆蘅秋笑笑道:“还不快回去,娘找你逸之哥哥有事要说。”
陆汐月跳下椅子,冲林逸之吐吐舌头,啪啪啪的跑走了。
见陆汐月走远了,林逸之才道:“师娘,您坐。”
穆蘅秋点点头,坐在椅子上,看了好久林逸之。这个自己丈夫的五徒弟,给自己的印象就是淡薄瘦弱,却老实的有些傻,可叹他这么小便成了孤儿。
穆蘅秋颇为疼惜的拍拍林逸之的肩头道:“逸儿,好些了么?”
林逸之点点头道:“逸之害师娘担心了,我已经好了。”
穆蘅秋点点头笑道:“你啊,和你师尊的脾气一样,就是倔强,打死了嘴还硬着。”忽然穆蘅秋问道:“逸之,想家,想爹娘了么?”
穆蘅秋这一问,差点没把林逸之的眼泪问出来,林逸之忙低头,一会儿又抬起头道:“想,不过,在莫忧峰上,师尊师娘,还有师兄和汐月妹妹对我都是极好的……”
穆蘅秋一叹道:“是啊,你这年纪正是父疼母爱的年岁,想家也是正常的。不过,逸之,师娘有一件事却要问问你,你要真心回答。”
林逸之不说话,只用力的点点头。
穆蘅秋缓缓道:“今日,你师尊打了你,你说实话,心中是否记恨。”言罢,一双美目直直的盯着林逸之。
林逸之良久都没有说话,忽然低低道:“逸之,不,不能恨……更不敢恨。”
穆蘅秋一叹气道:“傻孩子,他这般做,记恨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只是,我却要告诉你,如果你一直记恨于你的师尊,却是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啊。”
林逸之如同雷击,蓦然抬起头,眼神中似有不解的看着穆蘅秋。
穆蘅秋看了看他道:“你师尊一是心疼你,见你不惜性命也要完成这功课,便疼极而怒,二是,要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无论情况多么危险,都要以保护自己的性命为根本。你可明白了”
话虽不多,林逸之却如醍醐灌顶般猛然明白,他忽的觉得自己对师尊的记恨真真是不应该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缓缓跪倒道:“谢师娘告诉弟子,如果不是如此,我要屈枉了师尊对弟子的一片怜惜之心。”
穆蘅秋点点头又道:“你师尊行事和心境如他的长相一般怪异木讷,其实他打了你心中也是自责心疼的。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只在你左胸击了一掌么?”
林逸之想了想道:“是怒我不争气。”
穆蘅秋摆摆手道:“不是,是因为他观你气色颇为不好,你又浑身颤抖,便明白莫忧峰的千年寒气和天冥石的寒毒已侵入你的经脉,如果不及时拔除,空以后你在真气修行时有所郁结,更甚者会走火入魔,所以他便借此打了你一掌,你那一口血,正是把那寒毒吐了出来。”
林逸之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会感觉好了很多,原来是师尊……
林逸之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若说刚才他还对师尊有多多少少的怨恨,此刻已尽数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感激和激动,这说明师尊还是在乎自己的,他忽然感觉陆无羁那枣核脑袋竟变的有些英俊起来。
穆蘅秋看他如此,心中已然明白这少年已无任何挂碍,又笑了笑道:“你师尊嘱我,天气渐冷,给你拿些厚衣裳,你师尊还是疼你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走啦。”
林逸之目送师娘离开,看着微黄的烛光下那几件厚衣服,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
夜已深沉,离忧山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所有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忽的,在那莫忧峰前院不远的一座山峰前,两个人影突兀的现了出来。皎若玉盘的月光下,那两个人就那样站着,一个一身黑衣,一个一身白衣,就这样如木雕泥塑一般的站着,久久不动。
良久那黑衣人朝那莫忧峰问道堂前院弟子休息的地方一指道:“轩儿,你看到了么,那里就是莫忧峰弟子住的地方,你要牢记于心,切不要忘记了。”
月光的掩映下,看清了这黑衣人的面容,这黑衣人形容苍老,须发皆白,一头如雪的长发拿一个木簪别了,在身后和着寒风,随那宽大的黑袍飘摆着,虽然这老者依然十分苍老,但精神矍铄,那眼神中竟也透着一股凌厉的杀伐决断之气。他悠悠的开口说着,仿佛想起了那一桩陈年旧事。
而那被叫做轩儿的,却是一个白袍少年,虽然年龄不过十岁上下,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个乌金的面具,迎着月光闪闪的放着光芒。透过那面具可以看到一双深邃的大眼望着这老者所指的方向,在黑暗中犹如星子一般忽闪忽闪的,
白袍随风飘荡,这少年竟有着说不出的洒脱与神秘,他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与孤傲。
可以相信,便是把他的这乌金面具去掉,这少年必定气度不凡,丰神俊逸。
那少年看了良久,缓缓道:“义父,孩儿记下了。”
这黑袍的白发老者捋了一下胡须,颇为赞许道:“很好,他日你还会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言罢,两人身形一闪,皆消失于浓浓的黑夜之中。
莫忧峰的下山道上,寂静中传来脚步的声响,放眼看去正是方才那一老一少,两人神色平静,仿佛这离忧教如自家后花园一般,全然不以为意。
忽然那黑袍老者猛地停身站住,冷冷一笑,缓缓开口道:“离忧教果然卧虎藏龙,我用了潜息术却还未逃过阁下法眼,如今月朗星稀,阁下不如现身一叙可好?”
话音方落,这一老一少前方十丈开外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灰布道袍,宽大的袖袍长可拖地,只是背后那把仙剑彷如跳动的红色火焰一般分外夺人耳目。长长的身材,长长的脖子,脖子上还长着一颗枣核脑袋。不消说,正是莫忧峰首座陆无羁。
陆无羁缓缓走出来,冷冷的看着这眼前的不速之客道:“两位端的好兴致,赏月竟迷失了方向跑到我莫忧峰上来了,如今来了何不多看上几眼?”
那黑袍老者呵呵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陆老四,你离忧教的萧元勿呢,他若出来,恐怕今日免不了你死我活,若是你陆老四,怕是还留不住我。”
陆无羁闻听此言,面色一暗,一丝怅然竟在眸中一闪而过,随即怒道:“哼,百毒老祖,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别人认不得你,我却认得,恨只恨五百年前在血羽神殿让你给跑了,今日却也由不得你了。是也不是,戮毒门门主……”
原来这个老者竟然是曾经不可一世,现在号称天下第一魔教戮毒门门主——百毒老祖。
百毒老祖呵呵大笑道:“今日老朽前来却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今日只是为缅怀一下十年前那桩旧事,若陆首座能让我们两人离开,他日剑川试炼,老朽便记得你这莫忧峰的人情了。”
陆无羁冷笑几声道:“哼,魔教的人情不要也罢!”
言罢,那如火焰般的赤色仙剑铿然出窍,半空中卷起一阵气浪,飞也似的朝着百毒老祖劈面斩来,一路之上,那赤色仙剑已然变大了数十倍,就那样以上示下,如泰山压顶一般轰然压下。
“轰——”一剑之后,那百毒老祖的身影已后退了数十步,那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也堪堪的竟躲过了此剑,随不太利索,但那白衣闪烁间,间不容发中躲过了那惊天的威势。
要知道这还未成年的面具少年面对的是莫忧峰的首座,修为早已大乘的陆无羁。
但见那少年一声清叱,一把散发着冷峻白光的折扇已然拿在手中,那扇子古拙大气,扇面之上竟无一字,只是在这少年的手中闪着幽冷的白光,扇穗竟然左右飘荡,勾人心魄。
陆无羁冷笑一声道:“百毒老祖,连如梦夺魂扇你都给了这娃娃,看来这又是一个不世出的奇才?”
如梦夺魂扇,是百毒老祖仗之横行近百年的法宝,那如梦夺魂扇随表面古拙,但能顷刻间调动金木水火土五行进行攻击,而且在攻击之时还能释放出无尽的幻象,如梦夺魂便是由此而来。
这少年冷叱一声,将那如梦夺魂扇抛在半空,那如梦夺魂扇在半空中竟慢慢展开,耀眼的白光夺人二目,隐隐的一股淡淡的花香从扇上传来。
陆无羁冷冷一笑道:“清梦毒香,呵呵,这是五行中木的法诀了?你这娃娃倒是用得熟练,只是比起你这百毒老魔还差得远呢。”
话音方落,只觉得周围方圆皆尽飘散着一股清清的花香,那花香在这深秋的寒夜里闻起来竟有丝丝的诡异,那靡靡的香气只勾人神魂深处,而一旦将那神魂勾住,等待的便是无尽的地狱。
这戮毒门是用毒的祖宗,它这毒不似俗世那种毒,俗世的毒对于修真之人早已无用,这个戮毒门的毒乃是天地毒之精华,若中了戮毒门的奇毒,修为高深者,修为去个大半,修为平庸者,只有等待毒发身死了。
陆无羁冷冷的看着这个施为的面具少年道:“你小小年纪已然踏入金丹大圆满之境,却也是个奇才了,可在我面前还是不够。”
但见他手握赤色仙剑,猛的身形已浮在半空,半空中那赤色仙剑宛如打了一个红色利闪一般,挟裹着无尽的天地威势,朝那无尽的飘满淡淡的清香的天地里狠狠的横扫而来。
仙剑刚一接触那早已布满毒气的空气,就见红芒大盛,彷如整个天地间的空气都被烤熟了一般,无边的热浪直扑那少年而去,但听陆无羁的声音如剑如刀:“玄天九剑——问苍生!”只见他的身形彷拂和那跳动着红色火焰的仙剑融为一体了一般,人剑合一,发出着耀眼的光芒和尖锐的呼啸直直的朝着少年的白色如梦火焰扇刺去。
那如梦火焰扇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赤色仙剑的强势的威压,忽然白光乱颤,竟在半空中滞滞的停在了那里。
那面具少年心中依然大惊吗,但并不慌乱,半空中白影一闪,已然来在扇子近前,朝那扇子猛击一掌。那扇子似被打醒了一般,忽的白光大盛,猛烈的摇动了起来。
顷刻之间,彷如天崩地裂一般,陆无羁的头顶周身竟出现了无数的巨石,铺天盖地砸向陆无羁。那巨石呼啸着,咆哮着,快如闪电一般的从黑色的天空极速的坠落。
一阵轰天动地的响声,那少年已经跳出了十丈左右,而那扇子已拿在手中,陆无羁却已然不见,在这少年的身旁竟如小山一般多了一堆嶙峋的怪石。
那少年不由得得意一笑,可是还未等那笑容消失,就听到“轰咔——”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些巨大的怪石,宛如大海波涛中被掀翻的小船一般,四散着,翻滚着裂开,一声长啸,一道如霞的红光映照的四下成了一片火红之地。
这如赤霞一样的光芒,正是那陆无羁的赤色仙剑,而陆无羁在这惊天的巨响中竟然破石而出,驾驭着那仙剑,用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直直的朝那少年攻去。
那少年早已大惊失色,想躲已然不及,只得一横心将那如梦夺魂扇一立,档在自己的面前。
正在这时,那少年眼前一道黑光挡在了他的身前,然后一只巨大的巴掌在这半空中横对着陆无羁如风一般的身形,直直的拍了过去。
陆无羁半空中猛的一滞,然后身形依然站在当场,然后左手探出,朝那巨大的巴掌猛然轰去,轰到一半时,掌风中那巴掌竟也涨大到半人多高。
半空中,那两座如山一般的巴掌结结实实的对在一起,“轰轰轰轰轰——”一息间已然连对五掌。
这五掌只震得这莫忧峰千百年来岿然不动的山石,仿若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呼啦啦的从半山腰滚落了下来。
陆无羁忙收招定式,再看那百毒老祖早已提起那里白袍少年已然飘于半空之中,蓦的踪迹不见,只在半空中留下了一句话:“很好!今日五掌痛快!他日老朽定当登门讨教!”
一切归于平静。好像刚才的那一场恶战没有发生一般。陆无羁久久的站在悬崖上,粗布道袍随风飘荡,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的,一道赤色的光芒如流星一般消失,再找陆无羁却早已踪迹不见。
又过了好久,忽然,在这莫忧峰的至高处,有一个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站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冷风中,一动不动。
那黑袍者必是百毒老祖无疑,可那面带古铜面具的少年又是何人?那少年年纪轻轻,竟然以金丹大圆满之境,这彷如一个谜团一样,久久的缠绕在这个站在至高处身影的脑海之中。如梦如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