昳七是一个杀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杀手。
昳七是一个杀手,跟别的杀手并没有不同,只除了一点。
他是影杀楼的杀手。
是了,就是那个江湖之人闻之色变,素有“阎王开道,百鬼莫问”之称的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影杀楼。
昳七在影杀楼日昳辈排行第七。
日昳,正是十二时辰中位于第八的时辰,其上有七个时辰,其下也有四个时辰。
影杀楼这一代的楼主说过他的理想就是把影杀楼的杀手发展到集满十二个时辰。影杀楼楼主说等集满十二个时辰,一人杀一个目标的时间为一个时辰,若过了时辰,那就要被浸猪笼。
楼主的理想是很宏大,只可惜影杀楼到了胥午年秋月十二也不过才刚刚凑齐哺时辈的八人。楼主的理想注定要再缓缓了。
昳七是影杀楼的杀手,跟影杀楼的其他杀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除了,他是唯一一个第一次出任务没有把人杀死还活着的杀手,又除了,他是众杀手中唯一一位爬上影杀楼楼主的床的人。
这日,昳七刚侍寝完毕,楼主乌漆漆的长发就垂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昳七的肩膀上有汗,空气里依然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浓浓的麝香气味。楼主长长的头发却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柔软却又滑顺,让昳七的肩膀忍不住微微颤动。
木制的雕花窗案被轻轻砸响,他的楼主懒洋洋地起身,长长的青丝如瀑布一般流泻在白皙的背上。
昳七看着楼主懒洋洋地披上锦衣,人移到窗边,从一只飞禽身上拿下纸条。
然后,楼主的脸色变得很不好起来。
楼主发了很大的火。
昳七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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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你们不走,分明就是要走的!”桌子被砰砰砰地砸得响,某个叫嚣的小丫头看起来怒气很大。
沉陈无奈,“我说姑奶奶,您能别砸了么,药都被你弄掉了。”
“我就砸就砸!”沈琳儿怒气更盛,“沉小陈你个骗子!你之前明明说过不走了的!现在你却要连寒大哥也一起带走!”
沉陈哭笑不得,“我没有要骗你啊,我们现在是不走……”
沈琳儿打断沉陈的话,嘴一扁就要哭出来,“现在不走以后还不是要走!你们家的人都来找你了,是啊,你自然是要回家的,怎么会陪着我和我爹待在这枯燥无味的回春谷!哪怕你是我爹的亲传弟子我唯一的一个师兄!”
沉陈:“……”
敲了一下沈琳儿的脑袋,沉陈无奈道,“你既然知道我家里人来找我我不得不走,你这般哭闹又能有什么用啊。”
沈琳儿扁扁嘴,“人家……人家就是舍不得嘛!”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舍不得你寒大哥多一点儿。”沉陈打趣。
沈琳儿瞪了沉陈一眼,“我当然舍不得啊,我还没当上寒大哥的夫人呢!”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沉陈被惊到了。
沈琳儿这回不瞪沉陈了,只是看了沉陈一眼,然后一屁股蹲在凳子上,托着腮很深沉的叹了口气。
“唉,”沈琳儿很是沉重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寒大哥的啊,可是他这一走我们再见说不定就要十年后了,那时候我都成老姑娘了。”
“(⊙o⊙)…”蠢读者被沈琳儿弄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找一些旁的问道,“为什么要十年后才能再见?”
“唉,”沈琳儿又很深沉的叹了口气,瞟了眼沉陈,“我又不像你,想走就走,我要在这里陪着爹啊,爹他说过他这十年都不会出谷的。”
蠢读者:0.0
摸了摸沈琳儿松软的头发,“其实你也不用出谷啊,我们有时间也会回来的嘛。”
沈琳儿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你们会回来?!寒大哥他也会回来?!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当他的夫人了?!”
沉陈囧,“……你这么小就想着要嫁人真的好么……”
蠢读者内心有点郁闷为什么妹子们都喜欢上了寒牧澈,他明明觉得他自己一点儿也不差啊。不过要说起来沈琳儿也确实是主角的桃花之一。
小说中总是一袭红衣的美艳女子,手中一把九曲银鞭甩得威风漂亮,当街敢斗恶人,起手下得剧毒……再看一眼眼前蹲在凳子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毫无形象的某少女,沉陈觉得剧情大神跟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沉陈甚至怀疑沈少女根本就不会使鞭子……因为沈少女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被师父打发出去采采草药……从来就没有碰过鞭子……
所以当沈少女眨巴着红通通有如兔子的眼睛一脸期待地问他,“沉陈你说寒大哥会乐意我当他的夫人吗?”的时候,沉陈内心出现了六个深沉的黑色圆点……
沉陈想说感情你还没问过人的意见就想要当人夫人了啊?沉陈还想说要是寒牧澈真的喜欢沈少女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点儿恋童的倾向啊……
于是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去问他了。”
至于沈少女似懂非懂若有所思为什么要长大了才可以问那就是后话了。
沈百慕把沉陈叫上后山。
也不说话,就那么负着手一直往前走,微有些大的风把他的长衫吹起,下摆飘飘落落,束着发的长带也随风扬起。
无端就有了那么一股萧瑟的味道。
沉陈知道沈神医是有故事的人,也曾经透过书上的寥寥几句猜想当年沈神医独行江湖之时是怎样的英姿勃发令人敬仰。
沉陈虽看不到那样的场景却不妨碍他对沈神医的崇拜。虽然说是沈神医主动收他为徒,但是沉陈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捡了好大的便宜。
虽然沈百慕现在不拿剑了,沉陈却能够想象沈神医穿着宽大袖袍手执青光长剑的潇洒身影,那俨然是沉陈心中真正的剑客!
这半年来跟着沈神医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师父看起来很是不靠谱,但其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对沉陈那些或抄书或制药的惩罚,都让沉陈获益匪浅。
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回春谷也离开师父,沉陈不由得有些低落。
出神间倒是忘记看四周的路形,而是一直跟着师父往前走。等沈神医停下来的时候沉陈才发现来到了一个他以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后山的深处,有参天古木。
那是一棵很高耸的松树,树身笔直挺立,树干粗壮,树冠蓬松若伞状,松针向上生长。古松立于陡峭的怪石间,身姿高耸入云霄,俨有千秋挺立、长生不败之势。
沉陈立于这样高耸的古松前,只觉得天地苍茫,自身却很小。
沈神医招呼沉陈过去,脸上的表情不同于惯常的云淡风轻,却显得很是郑重。
只不过沈神医说话还是一贯的……风趣。
“徒儿你过来。”沈神医招呼道,“喏,看见这块地了吗?”
沉陈不明所以仔细看了看沈神医脚尖抵着的那块红褐色的土地,乖乖点头。
沈神医笑开,“那么就有劳徒弟你了,动手吧。”
沉陈:“啊?”蠢读者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神医啧了一声,“这里面埋着的可是宝贵东西,徒弟你不要我就不给你了。”
沉陈:“!”蠢读者心中一瞬间闪过武功心法、绝世宝剑等种种,于是在沈神医微笑注视的目光中开始……挖地。
“叮——”手中的木棍碰到一个硬物发出一声略有些沉闷的声响,沉陈兴奋地回过头对沈神医喊道,“师父,我挖到了!”
回过头才发现沈百慕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目光对着那颗高耸的参天古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发呆。
被沉陈一叫沈神医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看过来,一时沉陈被他眼里深沉的情感震住了。
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百慕却是微微一笑,道,“找到了就好,今天来带你见见我的老朋友。”
不同于沉陈苦哈哈地挖了半天才碰到宝贝的边缘,沈百慕探过身伸出手往沉陈挖出的洞里探,不一会儿,拇指夹着食中二指就提出一件物什来。沉陈注意到沈百慕用的是左手,不由想起了沈琳儿说的师父右手废了不能用剑的事。
沉陈定睛一看,抽了抽嘴角。
沈神医提的那个罐头,有着红色的泥封,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坛酒。
脑袋被拍了一下,“愣着干嘛,连酒都不认得?”
沉陈心说我哪是不认得酒啊,我是压根就没想到宝贝是酒好么。
却记起沈神医先前的话。
“师父你说,带我来看你的一个朋友?”
这厢沈百慕已经一掌拍开泥封,一股浓郁而甘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沈百慕举起酒坛,往地上倒了些,笑道,“我那友人,可正是眠于这地下。”声音被风吹散,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这二十年的陈酒,不知味道如何?”
二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没有登基。二十年前,江湖上人才不像如今辈出。二十年前,影杀楼还不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二十年前,八级剑主沈百慕持一剑独闯,未尝一败。
二十年前,许多故人都未曾逝去。
沈百慕还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的天气。江陵连下了几天的雨,连着沧江的浪一起,空气都是湿漉漉的直叫人发闷。
那天,沈百慕骑一匹白色的千里良驹,一直跑一直跑,马身被尘土由白色染成污黑……
“你在看什么?”脑袋突然被拍了一下,沉陈睁开眼却只看见寒牧澈抱臂坐在马车的另一端闭目凝神。
“……”主角你打完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做出一个“你没动过手”的无辜假象!
沉陈摇摇头,“没什么,”又感叹一句,“天黑了。”
寒牧澈挑挑眉,“你是想告诉我你刚刚对着黑乎乎的外面看了半天就得出了一个‘天黑了’的结论?”
沉陈张了张嘴,最后郁闷道,“当然不是。”
见寒牧澈不搭理他,沉陈闷闷地自说自话,“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你说,通常一个人要给另一个人讲故事是为了什么呢?”
寒牧澈瞟他一眼,“你师父跟你讲了个故事?”
“嗯啊,”沉陈乖乖点头,可他却不是很能明白师父讲那个故事的用意……
“通常,应该是想要告诉另一个人一些事吧。”
“唔……”沉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却不是很能确定……
“所以你师父到底是讲了什么?”看沉陈犹犹豫豫的神色寒牧澈不禁好奇。
“唔,”沉陈很认真地道,“大概就是一母同胞的两只狗仔,长大了后都变得威风雄壮,然后因为另一只小猫这两只的关系不好了,最后又被喂养它们的人残忍杀害的故事。”
“……”寒牧澈抽了抽嘴角,“你确定这是你师父讲的?”
沉陈面不改色,“自然是啊,书院的老师不还夸你聪明吗,快来给小爷我讲讲。”
寒牧澈再瞟沉陈一眼,最终无语道,“那小猫跟两只狗的关系可好?”
沉陈点头,“好,好着呢。”
寒牧澈右道,“那主人可是掌控着两只小狗的生死?”
沉陈这回有些不确定了,“应该吧……”
寒牧澈:“……”
叹了口气,寒牧澈无奈道,“这无非就是一个关于信任和权势的故事。”寒牧澈不信沉陈会想不到,只是问道,“你是对如故事中小猫般的身边人有疑惑,还是对那位有权势掌控小狗生死的人存有疑惑?”
沉陈的呼吸滞了一下,才慢慢摇头,“不,都没有。”靠在椅背上,马车外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寒牧澈正考虑要不要点上盏灯时,听见沉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说,给了一个人生,那那个人就永远欠了这一条命吗?”
寒牧澈执着灯盏的手顿了一下,沉道,“我看不见得。”
谈话还没有完,马车却先停了下来。
影“吁——”的一声跳下马,随意地拍了拍马车车厢,招呼道,“就是这里了,下来吧。”
寒牧澈点点头率先跳下马车,沉陈跟在后面。
影嘴里叼了根草,倚在车厢上指着对面的一栋建筑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沉陈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周围四处都是收割过的孤零零的田地,只有影手指的地方有一处房子。
只不过,那栋房子看起来很是破旧。
房子看起来有两层高,房顶堆着一叠一叠的茅草,房身歪歪扭扭的,用几根木桩子固定着,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倒塌……
沉陈再看了一眼影,确定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像开玩笑……但……但这这这真的不是危房吗……
接收到沉陈嫌弃的视线,影抬了抬下巴道,“小世子你别看这房子破,这可是方圆几里唯一的一家客栈。”
沉陈顺着影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从屋顶的茅草堆里垂下来的一块大破布上一个炭黑的“客”字。沉陈猜想也许还有个“栈”字,只不过那张布破了下半截连着字也一起没了。
沉陈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房子塌了还有个高的人顶着,当下也不再迟疑,走上去敲门。
门也是如房子一样的破旧。
门上的拉环一个已经没了,一个松了一半挂在那里要掉不掉。沉陈走近木门的时候甚至能闻到一股有些潮湿的霉味。
内心深呼一口气,沉陈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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