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雪岩在上海遍访票号的朋友,情不够时,钱可以来凑,钱不够时,这帮朋友们就只剩下“呵呵”,拿当天的《申报》给胡雪岩看,“报纸上都说了,你破产了,我们家小业小,也无能为力”,胡雪岩长叹一声“有钱身后一群狗,没钱社会路难走”,打道回府,赶紧贱卖了胡庆馀堂的中药堂,但这对于庞大的取钱队伍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胡雪岩的生丝款未到,投资和贷款放出去一时收不回,当年买的开平煤矿和轮船招商局这些“牛股”,现在都“熊”到了底,开平煤矿股价从开盘的260两开始跳水,先是下跌到70两,当时跌至29两,招商局股票也从200两跌至34两,跟垃圾股没什么区别,被深度套牢,变不了现钱,胡雪岩只好亲自跑到宁波,苦口婆心说服当地的债权人宽容时限,但此时,风声四播,取存款者云集潮涌,胡雪岩欲哭无泪,走投无路。
第三天晚上,胡雪岩一咬牙,将自己的第四位小妾衣服全扒光,裹上丝绸,像给皇帝送侍寝的妃子一样,抬到了邵友濂的府上。这位爱妾是胡雪岩“金陵十二妾”里,最受宠爱的一位,以前是上海巨著名的戏子,邵友濂没抢过财大气粗的胡雪岩,一直还垂涎着。这一招美人计果然有效,邵友濂终于开了府邸的后门,把胡雪岩的爱妾接进去了。
不过邵友濂没有色令智昏,他去官衙的迎宾馆请示了一下宋骁飞,问这美人怎么办?她都没穿衣服,送回去多不好。
宋骁飞说:“邵大人是聪明人,你自己选吧,想要一夜运动也可以;或者等到后天,她就一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上海人一般都非常精明,邵友濂当上海道有一段时间了,当然不傻,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选择了后者。因为这个决定相当艰难,邵友濂第二天早上才把美人送出府,闹出大误会,胡雪岩的家丁都跟上海道的官兵火拼了!
过了三天,胡雪岩的处境雪上加霜,他又有一笔50万两白银的汇丰银行债务必须偿还,他想到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再去找洋行借钱,但盛宣怀的朋友席正甫,虽然历史上没留大名,但是一位大道无形的巨牛逼人物。席正甫来自洞庭东山,有一圈金融人脉号称“洞庭山帮”,席正甫不仅自家独揽了汇丰的买办职位,还将席家的其他子弟陆续安排进其他洋行,上海先后开设的20余家外资银行中,席氏包揽了其中13家洋行的买办席位,胡雪岩处处碰壁,心生一种不祥之感,对左宗棠哭诉:“我一生经历风浪无数,但这次市面太坏,洋人太厉害,我不晓得怎么才能脱身。”
不过比洋人更厉害的,是厩的那些大清官僚,李鸿章还没开口,在阜康钱庄存了巨款的王侯将相眼看钱庄就要垮了,就急红了眼,纷纷跑到慈禧太后面前哭诉,商人见利忘义,钱庄动荡,民不聊生。于是光绪皇帝下了圣旨:“现在阜康商号闭歇,亏欠公款及各处存款为数甚钜,该商号江西候补道胡光墉着先革职,即着左宗棠饬提该员严行追究,勒令将亏欠各地公私款项赶紧逐一清理,倘敢延缓不交,即行从严治罪”。
慈禧太后让左宗棠把胡雪岩从严往死里整,这不知道是给他面子还是故意气他,左宗棠接到消息,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查办了胡雪岩,自己的老底必然也会被揭穿,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但是现在要挽救胡雪岩,就是把自己整个家族的产业都卖了也不够,左宗棠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还没查胡雪岩,自己就先病逝了。
左宗棠一死,李鸿章当然要甩开膀子接着查胡雪岩了。宋骁飞和盛宣怀带清兵先查封了阜康钱庄的北局号,一清查,让人大跌眼镜:仅北京一个分号,查出的亏欠公私款项高达一千二百万两!那些王侯将相也是中国老百姓,老百姓的钱都是血汗钱,不能不管,于是慈禧下令抄胡雪岩的家抵债,查封了他所有的豪宅和钱庄,连带他的十二位姨太太,能卖钱的都卖了,这位大清首富,在短短数十天内,果真破产了,三十年积攒的家业毁于一旦!
这还没完,户部尚书阎敬铭在阜康钱庄存了一大笔退休金,这次亏损巨大,咽不下心中的恶气,不厚道地给慈禧太后上奏折,要将胡雪岩“拿交刑部治罪,以正国法”,结果,逮捕胡雪岩的清兵还没到杭州,胡雪岩就先郁闷成疾,病死了。
那一年冬天,北厩特别寒冷,一连三天飘起雪来,宋骁飞独立袁府的窗前,想着大清首富胡雪岩短短数天,把天堂人间地狱都走了一遭,心内感慨万千,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灵感大发,赋诗一首咏雪:落雪窗外舞,疑是飞花时。刚欲呼童扫,风来去不知。
容蓉读到最后一句“风来去不知”,噗嗤笑出声来,大赞宋骁飞的诗才“空灵比王维,拙朴过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