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们开始平静下来,像以往一样生活,几年时间倏忽过去了,妻子却像是换上了不孕不育症一般再没有生下个一二半女,家里睡觉吃饭都是夫妻二人,以往的欢笑再也听不见,除了该死的沉默还有令人无法忍耐的寂寞孤独。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来到了他们的门外,刘福就走了出去,他和刚搬来的寡妇在阳光下交谈,说笑话给寡妇的小男孩听,然后三人就做游戏,老鹰抓小鸡,像个一家人一般,刘福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身心是那样舒展,离开了寡妇和那个小男孩,这种舒展又能被感知的慢慢消失了。
天黑以后,刘福看着已经苍老的妻子和她平坦的肚子,妻子还和往常一样低头默默的吃饭,屋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第二天因刘福收拾起了自己的衣服给妻子留下了自己一般的家产,离开了妻子,和早已相中刘福的寡妇远走高飞去了,还有那个孩子。
就这样,妻子开始独自一人生活着,过去的生活似乎已经凝聚成一幅画了,她、丈夫、儿子就是画的全部。
但生活就像是个发了臭的势力***,最喜欢和不幸的人开肆无忌惮的玩笑,妻子怀孕了,是刘福的,可惜对妻子来说,远走他乡的刘福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孩子生下来了,名字是孩子取得,取名叫刘贵,和死去的大儿子一样,她就是要让偷走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的老天看看,也让偷走了自己丈夫的寡妇和她的孩子看看,她的这个孩子一定会留住“富贵”的,也因此女人一生最讨厌小偷了,她恨那偷走了自己孩子的丈夫的老天和寡妇还有寡妇的孩子,所以孩子懂事后女人最先教导的不是让孩子喊娘,而是“打死不偷”。
孩子谨记着”打死不偷“,就像寻常家孩子对自己母亲一样记忆深刻。
女人孤孤单单的拉扯着孩子,女人很坚强也很温柔,哪怕带了一个拖油瓶,依然有不少品性憨厚的单身汉上门求亲,却都被性格温和的女人用扫帚打了出去,甚至有人借着孩子作为桥梁追求女人来,有的机灵的凭着糖葫芦小点心得了孩子的欢喜,可女人却依然坚贞的不可理喻,连舍不得骂一句的孩子都打了起来,凭着这股傲气,女人一点一滴的靠着自己把孩子拉扯大。
女人没有甚么大的营生本事,只是整日的织布,整日的,一晃时间就是十二年过去了,女人靠着织布养大了孩子,又幸运的带着孩子到乡下躲过了连绵刀兵,成功活下来了,可是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女人病倒了,于是另一个新的桥段出现了,母亲这棵风雨不倒大树倒了,躲在树下的孩子站出来了,生活逼得他不得不去挣钱救回自己的母亲。
可是孩子终归只是孩子,他只能让母亲和自己活着,饥饿的活下去。
那是一个深秋午后的下午,小男孩来到了一个堆满梨子的摊位,明亮的阳光照耀着他,使小男孩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梨子对于小男孩来说,是难得享受的美味,以前只有在生日的时候才有的吃,那是小男孩最开心也是女人最欣慰的时候了。
卖梨子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是中年的***劳让头发过早的花白了,在阳光下显得灰蒙蒙的,小男孩第一眼就觉得中年男人很面善。他走到梨子摊前用黑亮的眼睛注视乞求着男人。 男人也看着对面的男孩,也许他觉得这个穿着很脏衣服的男孩很脏,甚至还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梨子上,这让他很不舒服,小男孩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指甲碰到了一只黄澄澄的梨子,男人就不耐的举起手像挥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他说:“走开。”
小男孩害怕自卑的缩回了自己黑乎乎的手,身体摇晃了一下就走开了,孤独的向前走,两条手臂闲荡着,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小男孩的头颅在瘦小的身体上面显得很大,像个小萝卜头。
不知想到了甚么心事,小男孩又回来了,这一次男孩没有站在男人对面,而是站在一旁,黑亮清澈又怯弱的眼睛注视着男人的梨子,还在可笑的不停的吞着口水。
男人看着他,小男孩也抬起头来看男人,他鼓起勇气,对男人单纯大胆的说:“我饿了,给我个梨吧。”
男人“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小男孩,小男孩不屈不饶的继续说:“我饿了,给我个梨吧。”犹豫了一会儿小男孩小声的补充道:“求求…你了。”
男人听到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他看着这个很脏的男孩,皱着眉说:“走开。”
小男孩的身体似乎抖动了一下,男人响亮地又说:“走开。”
小男孩胆子小,猛地被吓了一跳,身体迟疑不决地又摇晃了几下,然后两条腿挪动了,男人也不再去看他,呆呆的坐着看着天上的白云,也不知在想着甚么心事。
似乎想到了不畅快的事,男人重新低下头,这时,他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正在飞快往远处跑去。他看着小男孩,心想他为什么跑?他看到了男孩甩动的手,那甩动剧烈的手似乎抓着什么,黄橙橙的,像是一个很圆的东西,他看清楚了,小男孩手里抓着的是一个梨子。
于是男人站了起来,向着小男孩跑去的方向追赶。边跑边喊了起来:“抓小偷啊!抓住前面的小偷啊,这么大的孩子就当起小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