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灰烬。
夏侯卓渊坐在轮椅中,端着一杯浊酒,沉默不语,却听一声尖细的唱喏在台上响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执杯共敬,陪着皇帝同饮毕这一杯,山呼万岁震荡了卫嫤面前的茶盏。
箫琰将一只酒杯塞进她手里,她才记得要迷迷糊糊地站好。
而初时压在背脊上那一双冷冷地目光,倏地收了回去。
她盯着予聆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仰头一饮而尽。
隔着屏风,她看不清夏侯罡的表情,但她却可以想象,此刻师父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毁约,便意味着邙山战场重开,那以前种种,包括了夏侯卓琪的努力,都会变成白费,身为平南骑当中的一员,任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不义之战发生。
说得好听是饯行,说得不好听,便是请全体将士去闯鬼门关。
竟是推不掉的修罗试炼,如同鲜血也洗涤不尽的回苦况回忆。
这杯酒,对于夏侯一家来说,饮起来都艰涩与痛楚,而之于卫梦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微臣,谢皇上荣宠。”夏侯卓渊吞下了琼酿,却放不下眉宇间的愁郁,夏侯罡也说过,此一战,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而夏侯夫人已将自己关在屋里七天未出来。与其在这儿接受这百官的祝愿,他宁可陪在弟弟和小卓桦的坟头多坐坐,与他们说说心里话。
“老臣也祝皇上旗开得胜,以偿所愿。”
卫梦言遥举酒杯,却是一语双关,这话,卫嫤能听懂,而中间的无奈,她也能懂。
表面上是君臣和睦,其实半点情谊也无,皇帝假惺惺地派了那乘软轿来接卫梦言,又何尝不是一举双关呢?旁人看,兴许是皇帝顾念旧情,亲迎帝师赴宴,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卫梦言,提醒他曾为太傅,是为天子之臣。
皇帝身后,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这双手掐到好处地掐住了所有权力的喉头。
也许……这才是他的所有目的。
歌舞又起,舞姬的万千姿容映入眼中,灯光绚烂,照得宫殿里一片金光晃晃。
卫嫤怔忡了许久才发现,面前的隔板已经被人抽开了,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注视着她,打量着她,只一瞬间,她就暴露出众目睽睽之下。
有人低低地抽了声冷气,不知是为着她,还是为着她身边貌美如花的“小婢”。
“乾河水患,久来成虑,却要多谢在座两位淑媛多方奔走,赈济灾款……”
皇帝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传进她耳里,只剩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尾音。皇帝已经刻意将语气放得柔和,可卫嫤却依旧听得遍身发寒。当初在靖华殿匆匆一瞥,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低头,却匆匆掠过了座下那双熟悉而温润的眼睛。
予聆的脸上含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愠怒,剑眉飞扬间,隐含着一股杀气。
卫嫤失神地站起来,与苏子墨同列而出,盈盈拜倒在大殿之上,足下红毯,略略生寒。
“臣女,谢皇上嘉赏。”
卫嫤身边那一席上坐着的是梅问诗,而梅问诗身边还有一位眼熟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论姿容相貌,却似比梅问诗沧桑了许多。卫嫤看了梅问诗一眼,又看了那男子一眼,缓缓地收回点情绪。
另一侧跪着的苏子墨,一身孔雀碧裳果然艳压全场,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玩味。
卫嫤凭着多年隐卫生涯的警醒,重又摆正了目光,装作谦和有礼的姿态。
“济世为民,为苍生祈愿,为万民思虑,原是本份,臣女愧不敢当……”
苏子墨果然是诗社的领袖,一开口便是扬扬洒洒的大长篇,相比之下,卫大小姐就成了只有容貌还看得过去的拙朴女子,她现在只是个漂亮的陪衬。
不过这样就够了。
卫梦言对卫嫤的表现很满意,这种满意一直延伸到对女儿处处尽心的箫琰身上。
而此刻,箫琰已挪动步子,将自己挡在了屏风后,他心知,若敢再露面,定然会被予聆凛冽的眼神扎成马蜂窝。
皇后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中又有些释怀。
卫大小姐这是第一次进宫,表现拘谨木讷亦是常理,不过这样一来,也就不足为虑了。
可她刚刚释怀,又开始为自己大张旗鼓地弄个苏子墨进宫这样不明之举感到追悔。
孰知,卫嫤的心思,与在座各位的心思完全在不相交的两条道上飞驰。
卫大小姐无意于入宫为妃,更无意于在百官面前大出风头,她现在只恨不得自己隐身了才好。
她出身皇族,后又为隐卫,对这殿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以至于哪个位置上坐着什么人,都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由始至终,令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只有一件事。
司礼大监冯喜才冯公公,一直未曾露面!
苏子墨决定在御前献曲,卫嫤却死死地盯住了梅问诗身边的男子,那男子看苏子墨的表情略有些不同,一如梅问诗看向自己的怜爱。
这分明是兄长对妹妹独有的照拂。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