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1]
她绕过常常的琴身,撩开披帛做了下来,指尖触上还在颤的琴弦,低下头,痴痴的望着上面的七根弦,每一条都笔直地延伸开来,拨动的时候,它们水**融,能奏出那么和谐美好的音律,可它们永远也不会交汇到一起。
右手一挥,长袖一飘,一阵幽婉地琴音缓缓渗出,弥漫在宁泊殿的上空,她口唱她心: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夫婿轻薄儿,新人已如玉。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2]。
她越弹越快,手越挥越高,那涓涓琴音顿时如瀑布般惊涛骇浪地袭来,犹如翻滚的洪水将人卷入其中,不能自拔!
“嘣……”一声,一根琴弦从中间一下子断开了,她的手指上立刻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银瓶刚想走上前去,文睿拉着她,默默摇了摇头。这一关,只能姑娘自己过,若是她自己都赢不了自己,那她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郁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那猩红的血一滴一滴涌了出来,落在绿绮的琴身上,好像一点点沁那墨绿的亲身,这一点红瞬间化作一团红晕消失在那一片浓绿中了。她就这么坐着,好像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直到那血口子都干涸了,她才嘴角一扬。
一抹笑意如昙花般绽放在她的容颜上,既然手上的口子都能愈合,那我心里,也可以!我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做了那断肠的弃妇么。不,我还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绝情话,还没有亲眼看到他负心冷性的眼神,我怎么能这样就放弃了?就算听见了,看见了,我还没有狠狠给这负心人一个耳光,看他为自己的薄情寡义就算痛一下也好,我怎么就能消沉下去!
她突然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嘬着,看着湿润的指尖上已经没有了血的痕迹,她轻轻一笑,撂下绿绮,直直走到桌前拿起已经放凉的白米饭,用力地往嘴里塞,她拼命咀嚼着那一粒粒米,好像咀嚼生命一样。
“咳咳”,她终于呛得咳了出来,咳的声嘶力竭,咳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文睿轻轻拍上她的后背,道:“姑娘,想通了就好。”
她一抹眼睛,抬头一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月上枝头了。窗外,月光依旧皎洁,乌鸦只是乱飞,也许是累了,都已经不叫唤了。月朦胧,鸟朦胧,可她的心不能在这样迷蒙了,她要好好的活着,等到那遥遥无期的十二个月后,要风姿绰约地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忆君迢迢无穷尽,昔日情,今何在!
蓬莱殿正殿内,皇后正坐在梳妆镜前摘发钗,外面小太监通传道:“娘娘,庞宝林的赏赐都已经送去了。”
她轻轻挥挥手,将发鬓一只珠花摘了下来。铜镜里的画面有些荡漾,她有些看不太清似的,凑近了些,瞧着眼角都有些纹路了。
“啪”
她惊得转过身去,“什么事!”
一个宫女赶忙跪下说:“娘娘,奴婢该死,那玉如意没拿住掉在地板上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过来。偌大的蓬莱殿,金碧辉煌的,但就这点不好,空旷地幽静,落下什么都和惊雷一般响。她默默叹了口气,忽然听到宁泊殿传来一阵微弱的琴音。
这是郁婕妤禁足后,第一次抚琴,琴声如此幽怨又那么激荡,也许她已经知道皇上封了庞宝林了罢。也罢,明日再去宁清宫一趟,也许太后能少让她禁足几日。可她这个气性在宫里要怎么过啊!
书雁在一旁轻声说:“娘娘就别挂念其他人了,还是为自己多打算罢。趁着郁婕妤禁足,也多迎皇上来蓬莱殿坐坐啊。”
她淡然一叹,皇上,他是她敬重的夫君啊!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她这个孱弱的身子,怎么能为他开枝散叶,怎么能为大唐延绵皇嗣呢!罢了,皇上的雨露,还是让给那些身子好的,有这个命的吧。
她身子虽然瘦弱,但起身时自有一股雍柔华贵的大气,她走到床边躺下来,床上只有一个长枕,宽大的凤床任她左右辗转。
自从二十岁入了宫,一个人睡惯了,若一旁有了人,还真是睡不着。凤床、凰被,她全身赤红金灿地,好像一只燃烧了的火鸟,瘦弱的身子蜷缩在大床的中央,缓缓睡去了。
[1]佚名
[2]杜甫唐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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