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爷眼前的人是大明宫内的郁美人。花开花谢是自然道理,要怪,只怪石竹花却是昙花一现,花期短暂,不能长存罢。”说罢,她抬起头,一双清澈而刚毅的眸子一眨一眨,丝毫不让他如炬的目光。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会,他先是笑出声来,道:“不错不错,郁美人才学广博,在下自愧不如。石竹花花期虽短,但在本王的心里,永远忘却不了那一瞬间的璀璨。”
此时此地,只听见风声,踏雪声,周围只有假山万般孤寂地屹立着,在没有一丝人气。望着这孤寂的景状,她把心一宽,踏着皑皑白雪,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对他投去一个真诚的微笑:
“李兄,在我心里一直敬你为知己,若我们彼此能撂开些狂妄的念头,依旧可以做真心的知己。事已至此,往事就如烟飘散吧。”
半响,他微笑着点点头,眼中流露着欣赏之意,道:“石竹居士所言甚是,为兄自当珍惜我们的‘友谊’!”
回望一眼麟德殿,听见歌舞声音越来越喧闹,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微微点头,说了句“告辞”,拉起披帛和裙摆就匆匆忙忙绕过假山,顺着一溜游廊赶回大殿。
望着她的背影,李仪喃喃道:“有位伊人,在水一方;朔游从之,宛在水中央[2]。”说完一低头,见地上一个闪亮的薄片,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她额前的石竹花花钿。他将这花钿握在手里,仿佛能感受到她方才的余温,又若有所思地望向她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待郁致匆匆忙忙赶回来时,大殿前刚刚演完百人的《太平乐》舞。她知道就要到守岁的最后了,连忙坐下定了定心神。
秦昭仪侧目瞧了一眼她,嘴角一扬,道:“妹妹哪里去了,怎么这么赶?”
郁致脑子里正在想怎么搪塞过去,这时高座上的李雍开口道:“是时候烧炮仗了。”
一听这话,永宁公主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吵闹道:“皇兄让我来点,让我来点!”
太后一皱眉头,说道:“你是公主,怎么这么会规矩!那炮仗是女子能碰的吗?万一烧着任何一点,将来看哪个敢做你的额驸!”
皇后也笑着劝说道:“永宁,你就安分些吧,一会本宫着人拿些其他新奇的玩意给你可好?”
永宁从座位上跑到太后身旁,搂着太后的脖子央求道:“不嘛不嘛,我就是要点炮仗。母后,就点一下,就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李仪也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望着太后笑着说道:“永宁的性子永远都是这样,回回见了都是个小头疼!”
永宁娇娇地回了李仪一眼,说道:“二皇兄也不还是这样,说话不饶人!”
李仪看看外面,对太后说道:“太后,不如让永宁拿一根长杆子,头上点了火星子点上一炮,过个瘾罢了。”
太后本来并不想答应,可耐不住永宁不停撒娇,只好说道:“义王你是个稳妥的,你亲自带着她去!”
“母后最疼永宁了!”她高兴地欢呼起来,跑跑跳跳下去,李仪也笑着摇摇头,拿这个皇妹没办法。他取了一只长细棍,在头上包了棉花点着了,永宁公主一手举着棍子伸到炮仗一头,一手捂着耳朵身子向后倾,眼睛只敢睁开一条缝,手一伸。
“霹雳啪啦……”
只听前庭外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火光四溅,响声震天。郁致也转过头去和大伙一起瞧。炮声响了许久也没有停下,在这震天的响声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李仪拉着江夏王低头说些什么,太后笑笑地和皇上、皇后说着话,永宁公主也跑到太后身边,亲昵的撒娇着。碗贞在一旁有些怕怕地缩着,郁致拽着她的手把她拉入怀中,捂着她的耳朵。回头一望,瞧见李雍正正往自己这里瞧,两人四目交接,微微一笑。
轰隆隆的炮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每个人,旧的一年在喧嚣中结束,新的一年又在喧嚣中开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谁都忘记前阵子刚刚香消玉殒的祁湘霖,忘记她去年此时也曾同坐一桌共同欢笑过。是的,大明宫需要喧嚣,只有这浮躁的喧嚣才能将这宫里一切的愁苦和伤悲吹散在风中,让其消失于无形;只有喧嚣能填补宫里每个人最空洞的内心,压抑住心里最深的不安和绝望。
[1]崔护唐代《题都城南庄》
[2]《诗经》《蒹葭》东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