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今儿一大早,陆陆续续就有死囚返回。
这些死囚,居然真肯回来送死!
何县令惊诧之余,却也不禁暗暗感动,并自为之自惭。
他始终以为,这些人不会回来,这何尝不是因为以己度人,他认为自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所以认为别人也不会?
他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是一个聪明人,而这些犯了死罪的人,在他眼中无疑是一个蠢人。但这些蠢人此刻的行为,却让他这个聪明人都感到自愧不如。
也许,因为头脑简单,所以他们的人格反而显得异常高大。
又有六七个人报到了,回来报到的人已经接近两百人。
接近一百人的时候,大理寺、刑部、察院派来探望风色的人已经回去禀报了一次,这时人数一过二百,那些人又马不停蹄地回去报信了。
就在这时,铁无环昂然走了进来:“利州死囚李鱼,前来报到!”
铁无环说的气宇轩昂,不想是来送死,倒像是去从军。
人群中,康班主和刘老大已经到了,听到“利州李鱼”四字,立即惊喜地向狱友看来,但这一看,登时一呆。这是……李鱼?
“利州……李鱼……”
胥吏迅速检索着档案,提起笔来准备记录。
这年代的档案上既没有相片,也没有画像,但是有简单的形貌描述。
而铁无环的外型实在太过显眼,和李鱼的差别实在太大。
那胥吏从未想过有人冒死,本也没想看那形貌描述,但是恰因为铁无环太过高大魁梧,站在面前仿佛鹤立鸡群,不禁扫了两眼,顿时一呆。
按档案上所载,这李鱼容貌俊俏,身材适中,清秀若处子的形象,眼前这人……这人明明是负责开发处子的啊,肌肉块垒,壮若雄狮,世上若真有这般形象的处子的话,那她注定要永远做处子了。
“怎么?”
一个捕虞侯察觉异样,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
那胥吏指了指档案,再看看那捕虞侯,捕虞候一看档案,也是呆了,赶紧跑去对何善光耳语。
何善光听了也是诧异,急步过来仔细对照一番,讶然道:“你是……利州李鱼?”
铁无环双手抱臂,威风凛凛:“正是铁……铁骨铮铮,行不更名的李某!”
何善光捧着那档案,抬头看看人,低头看看字,这尼玛……究竟是谁瞎?铁无环笑了笑,缓缓地道:“这位官老爷,相信死囚尽数返回,对朝廷而言,也是一桩关乎教化的大事,足以留美名于千载。某心甘情愿前来送死,断无人与我抢这生意的,天地不知,鬼神不觉,何如糊涂
一回呢?”
何善光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不是档案记错了,或者张冠李戴了,这根本就是冒死。何善光脸上阴晴不定,好生权衡了一番利弊,把心一横,咳嗽一声道:“此人形貌似略有不符啊。不过,去年死囚在牢中囚禁,三餐不饱,这一年来放纵吃喝,形貌有所变化的人也是有的,你们要严格勘察
,不枉纵一人,不放过一个!”
先给自己一旦事发好推诿他人埋了个伏笔,何大县尊就施施然地走开了,心中已经把那给他找麻烦的捕虞侯列进了永不提拔的清单。扔下那捕虞侯和胥吏二人大眼瞪小眼。
远处,康班主和刘老大眼看着铁无环被套上枷锁押过来,二人的目光难掩失望之意。
刘老大讷讷地道:“李小郎君他……”
康班主摇了摇头,轻轻地道:“人各有志,算了!”
长街上,李鱼拼命地奔跑着。
他一出了西市大门,就放开双腿,拼命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寻找脚夫。已经到了金光门附近了,照理说,这儿该有不少脚夫,可以租到代步的车子或骡子。
奈何这是一早上,脚夫们是不会这么早上工的,毕竟坊市才开门,这时候谁需要脚夫驮运东西或走远道儿?
李鱼汗流浃背,一半是跑的,一半是急的,这时候,那三个杀手迎面送来。
这三个杀手素来交好,虽然同属杀人,却是之前那四人常常走动,他们三人常常走动。
他们三个都姓朱,都是来自诸暨的同乡。祖上原系一脉,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只知道同姓同族,已经轮不清彼此的亲戚关系。
三只小朱正商量着潜入西市,如何行动的事,忽然看到了奔跑的李鱼。
三只小朱对李鱼的模样已经烂熟于心,便是化成灰都认得他的程度,自然一眼就看到了。
“这……”
三人先是莫名地一呆,旋即相互惊喜地一望。
三人常年配合,早有默契,只这一眼,就互相明了的对方的心意,登时先是一散,再是一合,像一条网似的,向李鱼兜了过去。
今天天气挺好,第五凌若姑娘的心情也挺好。
昨天死了那么多人,善后是个大问题。要安置那么多尸体,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但这些事,在第五凌若的处置下,仅用了一夜功夫,便全部解决了。
乘着步辇,走在回城的小路上,第五凌若不仅身心轻松,而且踏着这条熟悉的小路,心思悠悠,不觉就又想到了李鱼。
之前,整个西市都处在一种诡谲的气氛当中,她甚至没有多少机会弄清她心中的疑团。如今一切了结,西市将稳定下来,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慢慢探他的底。
人生有几个十年?对一个美丽的女人来说,十年,更是无比珍贵的一笔财富。
十年岁月,她都如此度过了,她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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