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士果然神通广大,半夜工夫,竟从外头弄来了一柄以粗布包裹起来看上去与龙雀无二的连鞘刀,虽嫌轻了些,但也堪用。
最后的一份,便是卫央所需的头发了。
大抵扇娘知道晚宴之前她不能再与卫央有接触的机会,附送一套假发同时,又有一份详细说明使用法子的笔述,另有一份无色无味的树胶。
于是,烧掉名单毁灭痕迹之后,卫央收好龙雀将另一柄刀置于榻上正摸索着使用假发的时候,彩夫人到了门外,她是来强邀卫央随她参加晚间夜宴的。
这一个强邀卫央早就料到,只是不成想会这么早。
前番说过,夜宴之上定有角斗,彩夫人怎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虽诸国联盟,毕竟要关系到彼此的面子,公然对抗是为不好,贵族们便折腾出使各自人手角斗的好法子。每逢诸国聚会,便是品论名将榜时,角斗乃至致人死伤的前事也举不胜举,这一番契丹作大,其余诸侯岂能连最后争取更多些面子的事儿都不做?
身为太师府主事之人,彩夫人自然有权力推举个人选作为代表党项参加角斗,到底是轮流挑战的擂台赛般比较,一局两局无关大局,将卫央送将进去,彩夫人只要有这个要求,料无人会阻拦。
如此,假使卫央在角斗里教人杀了,彩夫人自然最是高兴,借别国人手达成剪除卫央这个对徐涣有深远影响力的人,是为最美。而若但凡卫央有一两分本领,侥幸能在角斗中存活下来,一场场恶斗坏了他力气且不说,借机观察出他的本领,这对彩夫人来说,往后交手中自然也有用处。
早间吩咐扇娘在饭菜里下些泻药,左右徐涣不在他两个一起受用,并无大碍。而后彩夫人又想起倘若按计划午后再去找这杨魏,恐怕他要寻法子千方百计托退,早些定下,早些安心。
正有这个计较,彩夫人早来了半日。
也正是这早来的半日,险险撞破了卫央梳理假发的好事。
假发已套在了头上,此处无明镜照看,卫央只好以手估摸大概,料定无差时,将风帽压在头顶,稍稍亮出些乱发来教人瞧见,走过去打开门闩,挡着门瞪着等着片刻面有疑色的彩夫人半步不让。
彩夫人探头往里头看一看,又细细嗅一嗅味道,皱眉喝问:“这半晌不开门,你在里头做甚么好事?”
卫央瞋目哼道:“你管我作甚么——嘿,夫人好下作的手段哪,饭菜里投毒且算了,何不一把猛药就此了结了祸患岂不最好,何必添些无用的作料?”
彩夫人带着来的,还是昨日见过那个恶奴,今日他可没敢再多造次,只是瞪着眼瞧着卫央,彷佛要仗势压人。
到底是下药的事情有失身份,彩夫人面色一红,却她不肯承认,嗤之以鼻道:“莫不是水土不服么,却来血口喷人。我问你,这里宿地可好么?”
到底快活林势大,又与太师府有生意上的瓜葛,彩夫人虽行事霸道,在这里也不愿往饭菜里下剧毒,只消能将这教人憎恨的大个子堵得那么一堵,使他心思精力都往防备下药上挪将一挪,便是很好的事情了。
卫央哼道:“宿处么,按说咱们这些个跑江湖的苦汉子,有个但凡能遮风挡雨之处便该满足的很,只是夤夜有人来访,头一个行事说话颇类彩夫人,不知是否日夜得夫人亲传?这倒罢了,又使个妇人来探,莫非意欲使挑拨离间的勾当,要离间我三个的亲疏不成?”
那个丫头果然是彩夫人的亲信,至于扇娘,她虽不说,言语行事间却都尽告知了卫央,夤夜到他屋里来那是得了彩夫人嘱托的。
彩夫人的尴尬转瞬即逝,当时转到来意上,目视卫央那布囊包着的刀,甚为认真地问:“你也善使刀子么?武技如何?”
“怎么,夫人要给咱们送个功名不成?”卫央不怕彩夫人要看那刀,龙雀已藏好,有扇娘这个内鬼,不怕有人能轻易找出来,只这一柄虽也锋利毕竟只是寻常军器的刀子,谁要看,那便看也无妨。
彩夫人在屋内转着圈,不知是太冷还是这样的杂物屋她不屑坐下,站着谓道:“要个功名,那也简单,太师府里有的是要需,以你的资质,我卖你个面子,一个家将还是能奉待得住的。倘若要在朝廷里坐官为将,须战阵里有功劳——登县的夏侯龙,本只是个仆从军的小校,如今能为登县主将,岂非是个明证了的例子?!”
她是记着昨日在后院里卫央那番华夷之别的说话的,这句话不过讽刺,且不必当真。
果然卫央轻蔑道:“罢了,你太师府的仆从走狗,卫……为一口轻易的饭钱,不嫌折辱唐人风骨么?你直说的好,找我甚么事由,但这类自取其辱的话,那就不必说出来了。”
彩夫人闪闪眼睛,彷佛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身后紧随的恶奴狠狠地道:“夫人是抬举着他,有何不好启齿的?以小人看来,只管道出,看他去与不去,若不去更好,这样一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切不可错过了。”
他将这“挑拨离间”四个字咬的很重,也很清晰,目光直瞄着卫央冷笑。
甯破戎皱皱眉,他看彩夫人颇是犹豫不是作伪,该是真有个难为的籍口要教校尉顺着她的意去行甚么事情,这恶奴说的已很清楚了,事关小徐子,校尉是定不会置身事外的。
想徐涣到底年幼,今夜大宴之上,毕竟都是诸国的使者,就算是个草包,也该在挑衅惹事上熏陶出一身手段,恐怕小徐子是孤掌难鸣会出问题的。
甯破戎所料不错,听是事关徐涣,卫央扬眉道:“难为夫人有些待小徐子真诚的关爱之心,那么你直言最好,到底甚么需求,竟关乎小徐子身上?”
彩夫人恨恨道:“也不瞒你,魏国使者拓跋先也无中生有,怕是吃他重伤老爹险险教唐人杀了的仇恨,今早竟提出夜宴之上角斗该有唐人,蛾贼军大败于平阳公主之手,其使守业道人自不会安宁,因此甚是赞同拓跋小儿的提议。”
卫央心中暗忖,拓跋雄是身受重伤,可党项太尉拓跋觥竟教呼延赞杀了,难道这人便没有后代?李继迁便不痛惜上将之失?说是拓跋先也无中生有,党项人在里头恐怕也免不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于是轻哼一声,卫央没有揭破彩夫人的掩饰。
彩夫人好不尴尬,轻咳一声只好道:“当然,拓跋太尉毕竟是党项重臣,贵族里难免有那么三五个党羽,拓跋先也如此提议么,哼!”面色稍愠,彩夫人语含讥诮地道,“他们不敢往军阵里去报仇送死,情知那是与找死无异的行径,遂只好将龌龊心思打在这勾当上,只盼能在大宴之上,哪怕取唐人里籍籍无名的,只消是个真唐人的身份,就此折得一折,颜面上好得一份得意。”
接下来,不必彩夫人再说卫央也能猜想得到,此时恐怕与赵子长这一伙“押酒马队”中人脱不了干系。一旦诸国有此提议,兴庆府里急切间能寻到的好手,一个两个当都为李继迁效力,李继迁安能使之送死?于是,快活林里的这一支马队,便成为各方都默认的供出气的器具。
而在彩夫人打听得来,赵子长此人行事谨慎,不是个事事要强出头的,如此明情的送死之举他等怎肯去做?到底彩夫人行事霸道,还是有那么几个待她不见的人物的,情知教她取为羌笛乐师的小徐子颇有能耐,宴会之上,恐怕说不得要断送小徐子往后好事了。
教人不待见,彩夫人虽霸道蛮横,却也当有自知之明的,诸国既定此角斗之事,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又找到卫央门上来了。
事关徐涣,又能遂自己的意图,卫央自然不会拿着捏着与彩夫人在此事上勾心斗角,很痛快地点头答允:“活生生带出门个小徐子,自然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今夜宴会之上,但凡有点唐人角斗的,你只管想法子教我能上得堂厅,须不与小徐子有干系。”
彩夫人脸上见了笑容,她就知道卫央必定会答应,这是个粗汉,又与傻小子有那么一层干系,怎敢眼睁睁瞧着傻小子去送死?
心中难免得意,多说了一嘴道:“这最好,不过你也不亏了,这些泼才都是人上之人,要寻衅个机会挽回些战阵里的颜面,自然不会轻易取个无名小卒,定会先送你些名声——但管有真本事,开头须能博取个勇士的名头,即便,即便随后不敌真的好手损伤了,三五日后,天下也该知你名头了。”
卫央早料如此,心中笑道:“只要顾忌些脸面最好,不取千军万马来,单打独斗管你一百个一千个好手,终都难免要一一成了死鬼——只盼萧绰这娘们不到,若不然,与她有一面之缘,却要教此番里坏了我大事。”
他这一手顺水推舟的行事,正中原本计较着怎样混入前头里去的苦恼,既这些个泼才要提供这样个机会,这怎能错过?
不就是角斗么,别的不擅长,坐堂拆屋的手段那可有的是。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