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重哼道:“你瞧这些个捕快,哪个是县衙里横行霸道惯了的老爷?这样轻快的脚步,方才他还假装,如今忍不住显出来了。卫兄弟,我本当你骑马赶着这些人快走是整饬他们,眼下瞧来,你心里恐怕早有了主张,是不是?”
卫央点点头:“不错,我虽不知别处的捕快是怎样个不好,但在原州,大都护与刺史都是治下甚严的人物,南县是为州城拱卫,这吴亢再有心不为咱们出力,那也不敢将属下中放进这样的人来办差。当初这只不过是猜测,如今看来,恐怕差不离是最坏的打算了。”
刘重低声问他:“那么,以你之见,这些人他想作甚么?要不要咱们将这些人的底细……”
卫央摆摆手:“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就算要查,也不该是我们去忙活。”
刘重奇道:“这是为何?”
卫央皱着眉纠结了一会儿,摊摊手道:“我也说不出来的古怪,只是觉着,到了镇里之后恐怕还会有让咱们吃惊的事情在发生,或者等着咱们到了才发生呢。”
这话说来,别说刘重不信,谁也都不信。
周嘉敏撇着嘴道:“哪来这么多古怪的想法,要我看,很多事情反而没有预想的那么艰难,只不过咱们自家将事情想的难了,反倒给人家添了许多助力。好比是两军对垒,原本两方势均力敌,可有一方先自家乱了阵脚,那岂不是帮了人家天大的忙么。卫央哥哥,这凶案至此已差不离破了,我看哪,你这样多想多算,不定反而坠入了人家的彀中。”
一时众人都沉默了一下,卫央的情况他自己知道,刘重这些风雨里闯了半生的人物也清楚。人家若真是找上门来寻衅,以如今的局势看,少说也是一大拨的人马,卫央看似后头也有不小的助力,可呼延赞与柴荣满心思都在已起的大战之中,刘重几人知晓的杜丹鸾,那也有更要紧的事情在手头里,也便是说,在马家坡子镇那一块乃至方圆百十里内外,卫央只好由他一个人与那群人周旋,这样的境况,不想多些怎生得了?
不过,刘重倒觉着小姑娘的话说的颇有些见地,也劝卫央:“卫兄弟,小周娘子说的也是,眼下瞧来,除却这古怪的南县捕快一群,别的你甚么也不得知,想恁多的,确为自己烦恼。”
卫央笑道:“我倒不是烦恼,只是觉着奇怪,这样大动干戈的,定不是只为了收拾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而来,那些人定有长远的打算,我倒是在想,倘若我将他们的图谋掐死在小小的马家坡子镇,你们说往后后人史书里写起来,是不是该为我浓墨重笔地写上那么几十页大纸才好?”
刘重辨别不出这人是在说笑还是压着心思故作轻快,周嘉敏拍手笑道:“这就是了,卫央哥哥,你这样想那可好得很,若是挫败了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图谋,史书上那是定要重重地记一笔的。”
罢了又在马镫上站直了身子,偏过去伸手拍拍卫央的肩膀,很有义气地道:“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忧,有甚么要办的事情,我来帮你!”
想想觉着要办两个字颇不能显出义气,小姑娘拍拍胸口又忙添着说了句:“但凡难办的事情,我也帮你出主意,咱们一人计短,三计成谋,不怕他甚么居心叵测的意图。”
卫央也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好吧,我承认你是个讲义气的,那咱们可说好了啊,但凡有难办的事情,我来找你想法子你可不许推托。”
周嘉敏大是欢喜,满口不迭道:“卫央哥哥,我这人你往后便会熟悉了,待朋友那是出了名的热情,定不会想法子推托。”说完眼眸滴溜溜地一转,扮鬼脸嬉笑道,“卫央哥哥,你看我这讲话的模样眼熟么?”
卫央大吃一惊,这不好啊,这么漂亮一小姑娘,怎么能跟着柴熙和那厮学呢。
刘重哈哈大笑,越众催马快走,大声呵斥道:“为害乡里的时候,怎不这般慢吞吞的?都快些赶路,慢走了耽误时辰教咱们夜宿空地里,看你教你这帮泼才吃一顿好打,那也是轻的。”
捕快打扮的十数个人,与那作伪证的老叟怒不敢言,只好加快脚步匆匆循着前头的内卫们往前奔去。
卫央所料没错,马家坡子镇里,果然有不小的麻烦在等着他。
天色微微显出黄昏的样子,有轻装两人,一个车夫,另一个甚为悠闲地依着车厢立在镇口内槐树林外,轻松写意地打量着镇内的守备军事。
那车夫几番欲言又止,教那依着车厢的读书人打扮者瞧在眼里,远远瞧见外头逶迤而来卫央一行时,回过头淡淡笑着道:“你这厮,有甚么话要说么?”
车夫缩了下脖子,不满地道:“咱们本便有为虎作伥的嫌疑,我听说这卫央睚眦必报胆大妄为,你却不怕他将咱们害在这荒郊野外里去么?以你的名声,便是这卫央将咱们杀了,恐怕大都护府那边也只会敷衍搪塞,决计不肯仔细查问,反而背地里要拍手称快,欢天喜地地不成样子。”
那先生呵呵一笑,将双手拢进袖内又靠在了车厢上,半晌才道:“不然咱们来小赌一番,我偏信这卫央将咱们待如上宾,你将甚么来压注?”
车夫犹豫半晌一咬牙:“罢了,这次又信你一番,不过咱们可要说好,如若这卫央翻脸要杀人,我是抽空子定先逃走,却不必管你。”
先生笑吟吟的:“你自走你的,倘若你能走脱,我也不怪你,那些人也不会怪你,放心便是。”
车夫咽喉里荷荷作声,甩长鞭啪的一声炸响,翻出怪眼道:“我倒想一走了之,你这厮,本是个与我平级的,如今不但要护你周全,生出那些事端,也须跑前跑后为你安排,莫非我天生为你这厮劳碌的命么?你坐车,我赶车。你算计人,我帮你挨着骂名。到如今刀子出鞘,还须我为你遮掩。哼,我倒愿望这卫央是个急躁的人,一刀将你杀了,来世里教你这厮替我赶车遮挡。”
骂完又觉不痛快,恨恨又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先生笑着附和:“不错,不错。”
车夫奇道:“又甚么不错?我骂我的,你闲插甚么口舌?惹恼了我,一鞭子打你下车去,我看哪,上头欢喜不欢喜,这卫央定然欢喜的很。”
先生也奇道:“你他奶奶的,我自然说你这他奶奶的不错,你他奶奶的又饶我夸甚么口舌?他奶奶的!”
车夫颠来倒去算不来终究是谁他奶奶的,又一挥长鞭,抱着鞭杆儿跳上马车,往车辕上一蹲不说话了。
这先生双手抱在腹下,将纤细若女子的一双手拢在袖中,眯着眼光往来路上瞧,心中十分好奇,心想:“这卫央既能被许有陈礼之能,看他一番嬉闹李成廷,心思倒缜密的很,只不知在这里见了我,他是装作不识,抑或请我入守备营里看住?”
心中这般想着,先生细长的眼阖成一条缝隙,想起好玩的事情,嘿嘿地自先乐了。
车夫又翻个怪眼,这厮的心多变的很,虽是十数年的老伙伴,他也时时料不到这厮在想甚么。只是如今这厮自得其乐的情绪,这却不是作假的。
眼见那一行越来越近,车夫悄然按了下怀中的两柄弯刀,拉下蓑笠盖住身子,又将斗笠套上头,掩住了蓦然凌厉的双目。
这一路来,卫央倒也想开了。老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虽然并没人家认为的那么优秀,不过好歹也总算是个人才,对头越重视,那就说明你的价值越高,这倒是一件好事,着急红脸的干什么?
正所谓,和谐社会,讲究淡定。不但对自己人要淡定,对这些个对头更要淡定,淡定不仅仅是一种修养,更重要的是……不淡定你也解决不了问题嘛!
不过,在这一路数十里脚程上,内卫们可算领教了卫央整人的手段。
别的不说,倘若是内卫们押着犯人上路,想要整治这些人的时候那定是一路纵马狂奔,看谁跟不上就一顿鞭子。卫央不,他雷声大雨点小地喝令这些个所谓捕快们抬着死尸先快跑起来,跑三五十步立马又找借口让慢点走——把坐骑跑坏了这就是最重要的,用的最频繁的一个借口——这些个两条腿跑路的捕快们刚停下喘了口气,卫央又喝令加快步伐,可有几个刚要下意识地跑,他那枪杆便抽了过去,很是一副为别人着想的嘴脸:“路还长,着什么急?跑坏了人,我这还怎么向你们上司交代?没命令谁跑抽谁!”
就这样,忽而快,忽而又慢,忽而又不快不慢,别说这些两条腿跑路的,内卫们也觉这一路走着累得够呛,终于瞧见马家坡子镇外的石碑时候,不论捕快们还是内卫,均都歇了一口气。
倒是小姑娘周嘉敏正玩地不亦乐乎,听说目的地已到了,大是不乐地道:“怎么才这么点脚程,我还当入夜能到便已最快哩。”
卫央笑道:“没玩够?那好办,明天早间起来之后,左右这老刘大哥他们是专程照护你的,你请他们帮忙押着这些恶棍再到镇外来来回回跑步,那也无妨。”
周嘉敏自恨不得将最恶毒的法子都使在这些个恶棍身上,只可惜她本性并不恶毒,哪里能有甚么好法子想出来?卫央这样一说,小姑娘瞧瞧一众内卫,大点其头道:“卫央哥哥,还是你有法子,这样很好。咱们有的是坐骑,这些个恶人,合该好生整饬他们才是。”转眼伸着手指压在唇角,颇有些赧然地道,“只不过,人家答允你要帮忙破案来着,只顾着自个儿玩耍,那岂不是言而无信么。”
卫央笑道:“怎会是言而无信?我看这些恶棍可生气的很哪,可身为守备百将,要侦破这土兵为何冒雨夤夜往外跑,又要查获这人是怎么死在外头的,也没有工夫拾掇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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