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心里直打鼓,这个队正不好糊弄啊,自己恭维了那么久,好话说了那么多,他根本就没有信任自己的意思。
刚出门,周围连着的二十间军舍外头立马鸦雀无声。这一圈军舍原本要供一率居住,如今八千余人只剩三千人,得知再没有人手送来之后,孙四海大手一挥,先给弟兄们改善了住房环境。
卫央左右看了看,看起来是真打架,有十多个已经头破血流,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分成两拨怒目对视着,大有一言不合继续动手的架势。
“哟,这半天了还没打死一个两个?”军卒们都没回军舍里去,卫央索性靠着门抱刀坐在了门槛上,抬抬下巴道,“打啊,不用理会我,我支持你们打,继续打,往大了打,往死了打。”
虽说他这队正根本不算官,甚至连官身都没有,可这就好比牢狱中的牢头儿,大家都是犯人,可人家是狱卒那边吃得开的人,你不听话,那就是反抗狱卒,结果会有好果子吃么。
等了半晌还没动手,卫央皱皱眉,掉转刀柄敲着门槛道:“怎么还不动手?哦,忘了你们都是骑军,骑军打架怎么可以没有战马呢,老窦,去,问军头请示一下,寅火率甲队乙队今晚申请通宵操训可不可。”
窦老大刚一犹豫,剧痛自肚子上传来,卫央歪着头眯起眼睛森森道:“怎么,这耳朵是看的么?”
摸不准卫央的性子,窦老大哪知道这是个连人都没杀过的色厉内荏之徒,只怕这厮一刀上来撩了自己的耳朵,撒开脚丫子一阵飞奔,不片刻又飞奔而回,气喘吁吁大声道:“报队正,军头有令,可随意。”
卫央站了起来,点着头走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面前,用刀鞘抬起他下巴笑嘻嘻道:“瞧这造型打的,太巧妙了。我问你,你们的战马是哪里来的?”
那人心存畏惧,慌忙道:“队正容禀,咱们的马匹都是从老卒手中赊租来的,到时手里有了余钱,每月三十文大钱足量还钱。”
卫央笑着点点头:“哦,我就说哪里来的战马,原来是去做人家的佃户去了。”
他这人翻脸极快,刚才还笑嘻嘻的,一转眼怒容满面,重重一刀抽在那人背上,那人猝不及防,又没有厚衣服抵挡,疼地嗷一声叫,来不及反应,眼前重重的都是黑影,接着肚子剧痛,趴在地上吐地人事不省。
“打架嘛,不下狠手,没有存着杀人的心,那还打什么架?活该被人欺负!”卫央拄着刀环顾四方高声喝道,“既然大家伙精力都这么旺盛,本队正决定,今晚加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通宵大作战,我不管你们是甲队的还是乙队的,总之只要有矛盾,哪怕是你亲爹你也可以打,趁着黑放手打,往死了打,打死再赔命就是了,左右你们都是亡命之徒,要命做什么?”
又让窦老大去找人手:“去,告诉赊租马匹给寅火率甲队乙队的老卒,今晚或许会死不少人,人死之后,马匹归甲队乙队所有,我又没跟他们立字据签字画押,有本事找佃户家眷去。倘若他们识相不愿一匹马的钱没了,立马过来自己照看着些。有一个不到,那马匹便不作数,归我甲队乙队了。”
顿时群情哗然,他这样做,明情是要逼迫那些老卒们来监视着甲队乙队今夜的大群架。那些老卒白日里也懒得出门一趟,大晚上从被窝里拽出来,能没点脾气么,这些人心黑手毒,或许会顾忌着马匹的钱不敢下死手,但下黑手废一两个人恐怕太过容易了。
卫央哼道:“怎地,谁想要造反么?我这一把刀至今尚未饮血,杀敌之前先砍几个人头来试刀,好得很。你们也不用觉着我只是说说,像你们这样的人,要么是可耻的逃卒,要么是罪大恶极该杀的囚犯,死一个,拍手称快之人便多一群,来,不怕死的过来夺刀。”
他身形高大杀气腾腾,又是两队队正,更是百人之中唯一有兵器的,毕竟这里是军营,纵有胆大包天的也不敢强出这个风头,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窦老大去而复返,后头跟着手持刀枪盾牌怒冲冲而来的三十多个老卒,见面怒喝道:“卫央,你敢赖账?”
卫央陡然暴起,啪的一声,领头那老卒竟教他一脚踹起,半空中疼得闭了气,皮囊似坠落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那三十余人不料卫央竟见面就动手,慌忙抢过来火并,步战中卫央最不惧的便是这样乱糟糟的混战,一手持刀,劈手又揪住一人寸内距离出拳,一拳正中那人肚皮,傍晚时吃了一肚子的饭菜倒泻喷涌而出,手中一空,盾牌已为卫央夺了。
有双枪刺来,卫央就势盾牌下坠落地拦住,砰砰两声,竟放翻两人,击碎一块盾牌,人已钻进老卒群中,一面盾牌护住四周,出刀如闪电,专拣人小腿狠敲,那里乃是鼻梁以外最疼痛的地方,哎唷哎唷一阵乱叫,三十余人竟无一人站在地上。
丢掉盾牌,卫央抱刀冷笑道:“这样的本领,也配称王称霸?”
有老卒不肯服输高声叫道:“卫央,你敢打人?咱们可算记住你了……”
刷的一声,直刀出鞘,亮白的一丝光华过那人脖颈,肩头披帛落地,卫央失笑道:“你可别吓唬我,我这人不经吓,手一抖说不准会切下你鼻子耳朵或者别的什么——打你算什么,好歹我是队正,你不过士卒一名而已,是么?忤逆上司,按大唐军法杀了也是白杀,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你还得落上个袭击上司的罪名,或许再抄一次家也会有,咱们打这个赌,行么?”
那人连忙摇头,笑话,他一个活死人,赚钱干甚么?不就是为了能给家眷多拢些过日子的,这俗话说官官相护,这人既然是军营里最得罪不得的于财神点的队正,又一身兼两队,恐怕这里头自有猫腻,他杀了自己,那于财神能将他怎样?这个赌,那是千万打不得的。
卫央大怒,喝道:“你他妈玩我?气势汹汹地来找茬,到头连个赌都不打,那你来做什么?看热闹吗?”
那人连忙摇头又点头:“卫队正,卫队正,千万不必动气,咱们只是听说寅火率有新手闹事,恐怕卫队正以军法给处置了,赊租马匹的钱收不回来,因此赶来劝和,就是这样,对,就是这样。”
卫央收起直刀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我误会你们了。看吧,好好说,有什么是说不通的呢?我一直强调我是个斯文人,你也不否认这一点是吧?既然事关各位大哥的生意,那我也不好太过苛求了,这样,这两天呢,甲队乙队十二个时辰均不得下马歇息,小弟一个人照看不过来,那么……”
那人连忙点头,咬牙切齿道:“卫队正哪里话,这些个狗崽子,咱们是再了解不过的,惫懒无赖奸猾无耻,卫队正是做大事的人,怎能为这样的狗崽子耽搁了大好时光,如果卫队正信得过,咱们愿替你操训这帮狗崽子,别说两天两夜,就算再多些时候,那也无妨。”
卫央这才罢休,拉起这人还弯腰替他拍打身上的土,笑容可亲道:“看来果然是小弟误会了,实在对不住啊,那这些混蛋就托付给各位大哥了。”
他选这人下手,就是看出这人在这三十多个老卒里很有些威望,方才击溃这些老卒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围在这人周围,后来见不能抵挡破口大骂的也是这人,如今看来,这果然是个小头头了。
那人挤着笑脸忙忙退后,等卫央钻进了自己的军舍,从地上捡起长枪劈头盖脸往新兵人群里一顿乱打,口中骂道:“放着你们这帮贼痞,不见你们队正有令,要通宵操训么?站着等甚么?”
乱哄哄的又一阵嘈杂,卫央又从军舍里出来,那老卒们见识了他的厉害,连忙停手赔着笑问道:“卫队正还有甚么提点么?”
卫央压压手:“有各位大哥照看着,我自然放心的很。方才说有一件要紧事要宣布,差点忘了,麻烦各位大哥稍等片刻。”而后向众新兵笑道,“不用担心,我是个斯文人,你们人多势众的,我也没奈何。只是上任队正,总要有个队正的样子。这样,我看你们这个不服那个不忿,这原先点好的伍长火长,到这里便不作得数了,今夜开始,两天两夜足够你们亮出自己的能耐了。如果你能尽可能多地打倒别人,你便是伍长火长,队正也不是不可以。甲队的可以去乙队当伍长火长甚至队正,乙队也可以到甲队,总之,只要你有能耐,一切皆有可能。”
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么多人,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视伍长火长乃至我这个队正犹如粪土的,这骨气好,硬气的很,在下是佩服的很哪。可这么久了,两片嘴唇都有打架的时候,谁还能没几个看不过眼的仇人?很好,从现在开始到我宣布操训结束,你们可以找仇人下黑手,怎么打解恨你只管怎么打,打死人我来扛。”
说完之后,不顾恐惧地四散的一众新兵,卫央冲站起来听地目瞪口呆的老卒们拱拱手笑道:“人生地不熟的,这还困了,小弟就早些歇息了,各位大哥,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啊。”
老卒们虽然也见多了生死,自己也看淡了生死,可从没见过居然怂恿自己的手下互相下黑手的队正,他们坏事做过,人也杀过,基本上什么也都看透了,这人情世故也通透的很,哪里还想不到两天之后这些新兵会被卫央玩成什么样子,一时心头惴惴。
这些人不怕死,不怕惹事,可放任这么久,早养成了欺软怕硬的为人,卫央片刻间放翻了他们三十余人,这样的人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威压之下,卫央的吩咐自然要一一照办。
自马厩里放出百匹战马,老卒们挥动兵器一通乱打,押着这群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新兵到了白日操训的地方,这一夜,那是不用想着好过了。
新兵们自也叫苦连天,绝了逃跑心思的他们本想着给卫央一个下马威,可如今被卫央挑拨起各自的矛盾,又有三十多个老卒看着,不知从谁开始,惨叫声迅速响彻了荒郊。
次日起身,看看那小徐呼吸又粗重了一分,卫央心中喜悦,穿好呼延必求匆忙买来的袍衫,看看天色尚早,便想先去郊外看看成果再回头请个假去小镇请医师,不料于胖子等人笑容可亲寻了过来,进门夸赞道:“卫兄弟,好手段,咱们军头也高兴的很哪。”
卫央不知这几人来意,忙请各自坐了,那于康达沉吟着道:“卫兄弟,咱们这次来是要跟你商量三件事情,后者关系重大,前一个却是兄弟抬抬手就能过去的事情,还请兄弟卖做哥哥的一个脸面。”
程初端附和道:“不错,卫兄弟,只消这次你抬抬手,往后但凡有用得着咱们老卒的,别的不好说,寅火率上下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