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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城堡里最高的瞭望哨上跳了下去。”
“第三天,努恩命令我前往永星城,去向整个星辰宣战。”
泰尔斯和小滑头都一动不动。
无言的悲哀在车厢里弥漫。
伦巴家的这个故事,让他心中百感交集。
“一个月后的莱曼隘口,当王国之怒带着最后的余勇突围到父亲身前时,父亲没有躲避,也没有举剑,任由穆扭断了他的脖颈,”伦巴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后来才突然醒悟:父亲大概是在寻死。”
“也许在狱河之下,他能和母亲还有哈罗德团聚。”
伦巴不再说话了。
泰尔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是想要复仇?”他眉头耸动,惊疑不定地问:“想要努恩付出代价,还是要龙霄城毁灭?”
伦巴嘲讽也似地嗤笑了一声,他缓缓向后靠倚,把脸庞重新露出在光线下:“仇恨?那种可笑的东西?”
“别拿我跟佩菲特那种懦夫比较。”
泰尔斯皱起眉头。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故事?”王子疑惑地问:“别告诉我,你只是想找个快死的人说说心里话。”
黑沙大公的眼神缓缓变黯。
伦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缓缓摇头,他的声调低沉冰冷,话语寒意迫人:“你确实很特别,孩子,但你的视野依旧停留在那群泛泛之辈的水平上。”
“至于我真正想要的,比自保,比复仇,比一个国王的死去,比一块领地的毁灭,”伦巴缓缓吸气,语气坚定:“还要多那么一点点。”
泰尔斯认真地盯着伦巴的脸,心中飞速地揣摩他的想法。
“当然,”伦巴轻哼一声:“你生在璨星王室,活在‘贤君’之后的时代里,不会懂得这种悲哀。”
大公的话到此为止,伦巴合上自己的佩剑,不再说话。
泰尔斯微微一愣。
贤君。
他不是第一次从北地人嘴里听见这个名号了。
上一次听见他,是从努恩王的嘴里,当时泰尔斯没反应过来。
但这一次,泰尔斯想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贤君,闵迪思·璨星三世。
星辰三王之一。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为什么?为什么努恩王和伦巴大公都提起这位一百多年前的星辰至高国王?
他做了什么?
而伦巴又究竟想要什么?
泰尔斯深深地低下头。
“我不明白,”泰尔斯急剧地喘息着,试图理清扑朔迷离的一切:“我还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你为了自保,是不得已的绝地反扑,是誓死反击的一着快棋……”
“如果黑沙领不这么做,那龙霄城就会……”
伦巴转过目光,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泰尔斯咬紧下唇。
“拉拢像史莱斯这样的他方势力,调动这么多的军队进城,在‘暗室’的眼皮底下将他们掉包,还要收买刺客刺杀国王,”第二王子抬起头,急急地道:“你的这个计划根本就不周严。”
“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灾祸入侵这样的巧合,使得国王远离了白刃卫队的保护,你甚至根本就不会成功……”
就在这时,伦巴冷哼一声,重重打断了泰尔斯的话。
“巧合?”
黑沙大公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的确,放在平时,我这个错漏百出的计划,根本一点机会也不会有,”伦巴沉稳地道:
“被白刃卫队重重围护的共举国王,在城中最高的英灵宫里,坐拥坚不可摧的龙霄城,掌握着最充沛强悍的兵员,享有最丰富精良的补给兵械,还掌握着暗室那样的耳目。”
“哪怕我这两千人都是极境的战士,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他。”
泰尔斯微微一怔。
所以……
“你说得对,如果没有灾祸带来的意外,带来龙霄城的混乱,带来城门和城闸的失察,带来国王的征召禁令,带来白刃卫队的失误,带来英灵宫的空虚,带来盾区的戒严,”伦巴轻轻道:
“那光凭借我和史莱斯、乌拉德或者其他盟友们的合作,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
泰尔斯的目光凝结住了。
他听出了伦巴的另一层暗示。
泰尔斯的脸色慢慢变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第二王子用他最谨慎、最小心、最轻盈的语气,缓慢而艰难地问道。
不。
不可能啊。
伦巴淡淡地冷笑起来。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是么?”
黑沙大公的语气,就像是在嘲笑一个无知的孩童:“无论是灾祸的降临,还是那场刺杀。”
“灾祸?刺杀?”
小滑头本能地感受到眼前的气氛不对。
果然,下一刻,带着难以置信的猜想,泰尔斯猛地前倾身体,瞬间提高了音量,几乎在用吼声逼问道:
“‘他们’是谁?”
“还有谁在和你合作?”
伦巴缓缓摇头,眼里尽是轻蔑和冷笑。
“猜猜看,”黑沙大公的声音很平稳,仿佛这是一场再轻松不过的聊天:
“究竟是什么样的盟友和势力,能为我遮掩一切,打通关节,制定计划,甚至为我塑造出灾祸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巧合’,支撑我完成这样的壮举?”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在龙霄城掀起这样的风暴?”
泰尔斯目瞪口呆。
他不敢去想心里的那个答案。
不会吧。
不会的。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泰尔斯回过神来,望了一眼车外。
“这里不是英灵宫,”第二王子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伦巴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的其中一位合作者要你活命。”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我们不妨来看看,”黑沙大公打开车门,冷冷道:“你能卖个什么价码?”
————
星辰王国,永星城,不知名的地下。
火把已经渐渐熄灭。
第一缕阳光自由地穿过比巴掌还小的铁窗,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形状的影子。
就在此时,密闭牢房里传来粗豪的嗓音:
“日出了。”
牢房之外,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健壮身影缓了一下,这才慢慢抬头。
“是啊,”戴着王冠的健壮身影淡淡地道:“日出了。”
“我猜你不是那种能跟叛国者隔着牢门,对面枯坐半个晚上的人,”牢房里的北境公爵,隔着牢门上的闸口,嘲讽也似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椅子上的身影发出沉重而威严的声音:“你看出来了?”
“每当你有心事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坐着发呆,”瓦尔·亚伦德轻嗤一声:“我还记得你因为大闹红坊街,而被罚去西城警戒厅实习的时候。”
“你第一天上岗,结果鼻青脸肿地回来之后,就是这副模样。”
健壮的身影微微一颤,那个瞬间,他的声音里参杂了一丝灵动和笑意:“你知道,姬妮力气很大。”
回答他的,是北境公爵不屑的冷哼。
沉默。
一会儿之后,健壮的身影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一枚璨星徽章,淡淡地问道:
“瓦,你会想念他们吗?”
小小闸口后的囚徒似乎微微一愣。
“谁?”公爵低落地反问道。
健壮的身影露出一双疲惫的蓝色眸子,里面充满了不知名的情愫。
“家人,”他平静地道,声音依旧低沉:“那些我们在素日里习以为常,却在失去之后才会想起来的人。”
牢房里的人没有说话。
于是健壮的身影继续道:
“比如老亚伦德公爵,还有你的兄弟们,罗翰,库尔,努兰诺尔,还有你的姐姐,你的妻子,你的长子和次子……”
“咚!”
牢房后传来一声剧烈的捶响。
“够了,”公爵喘着粗气,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咬字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几秒钟的沉默。
“不,这是有意义的。”
健壮的身影缓缓地起身。
“差不多了。”他淡淡地道。
牢房后的囚徒没有回答。
“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牢房外的来客缓缓道:“十二年前,北境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
“那个汇聚军队,南下侵攻的埃克斯特国王。”
牢门后的北境公爵微微一顿。
他的脸庞重新露出在闸口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在那里,他看着牢房之外,看着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凯瑟尔五世,带着挺拔而健壮的身姿,用最冷漠和可怕的语调,沉声道:
“那个在攻破断龙要塞之后屠城三日,春天后将兵锋开进北境的家伙。”
“那个把你的父亲吊上城门,将你的兄弟砍成肉泥,害得你姐姐和妻子失踪,你的两个儿子死亡,你的小女儿手足瘫痪的罪人。”
“那个在北境,在你家族的土地上烧杀抢夺,**掳掠,罪行累累的暴君。”
“那个让星辰王国的灾难,更加深重的可恨仇敌……”
“咚!”
北境公爵的双手猛地握上闸口旁的铁栅栏。
指节苍白,指尖微颤。
“你说什么?”公爵的声音带着颤抖。
“努恩·沃尔顿七世,在昨夜死于非命,”只听凯瑟尔五世不容置疑地寒声道。
“所谓的天生之王,已经为他的暴行,付出了代价。”
死寂一般的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公爵粗重的呼吸声才缓和下来。
“你做了什么?”瓦尔抬起头,用他最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自己曾经的密友,现在的国王:
“凯!”
“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究竟做了什么?”
凯瑟尔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公爵,缓缓出声:
“昨夜,龙血流淌于北地之上。”
“埃克斯特的混乱由此而始,巨龙的国度将从此衰亡,”国王的声音里带着可怕的寒意:“带着血色的光芒,黯淡已久的星辰会重新升起。”
“光辉璀璨。”
“更胜从前。”
凯瑟尔话音刚落,就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离开了这个隔间。
丝毫不理会身后北境公爵歇斯底里般的疯狂追问。
至高国王面无表情地推开一扇铁门,走出走廊。
在那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扶着手杖的苍老身影,向着国王微微鞠躬。
“一切顺利吗?”国王冷冷地问道。
“当然,”王国的情报总管,秘科的主人,‘黑先知’莫拉特微微一笑,他抬起身来,语气里尽是轻松和平淡:“我的陛下。”
“只有一个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