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想起那些兄弟们的家人还在瑞昌翘首盼着他们回去,方沐阳的鼻子就又开始发酸。她忙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沿着石阶往上攀爬。
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级台阶,中途两人将剩的干粮吃了一点,坐在石阶上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始了攀爬。石阶渐渐变得陡峭起来,似乎山势更加陡峭。洞壁也渐渐逼仄起来,逐渐缩小到只容一人通过的大小。
在这狭窄的洞中前行了约莫百来步,便隐约能听见刷刷的雨水声,看来是快要出洞口了。石阶也渐渐湿润起来,洞壁上出现了一些苔藓和蕨类植物,此时石阶便消失了,地面的泥土湿润而又平整,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洞来。齐六把火把在地上弄熄,果然瞧见微光从左前方透进来。他们走上前去,发现洞口被低矮的灌木和藤蔓挡住,拨开藤蔓,大雨迎面而来。
终于出来了!
站在洞口淋着雨,方沐阳仔细一看,这里离着那天发生泥石流,他们掉落天坑的地方其实并不算远,但是山势要高很多。往前走几步,便能清晰地看见黄色的泥巴夹杂着青色的石块倾斜在地上,围着泥巴、石块,约莫百来人正在轮着铁锹冒雨工作着。
那些人身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瞧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方沐阳和齐六对看了一眼,压抑住兴奋激动的心情,朝着那边慢慢走去。
离得近了,方沐阳在人群中瞧见了满脸焦急的李巴鱼,他正抿紧了唇,盯着挖掘的人目露凶光。还有吊着一条胳膊,浑身脏乱的林嘉,只带了一顶斗笠,绷着脸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嘴唇都干裂了也不见他喝一口水。
齐六则一眼就瞧见了挂着黑眼圈的李力,他是齐三的贴身护卫。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居然连在京城的李力都赶了过来。热泪顿时湿了眼眶,虽然一再对自己说方沐阳说的没错,自己不该自怨自艾,可是有人关心着自己,这种感觉……
齐六高高昂了头,便听见身边的方沐阳蹿了出去,高声叫着:“李大哥!林嘉!”
听见这边的叫声,众人回过头,便瞧见苍翠的山林中方沐阳冲了过来,齐六一身黑衣小袄在后,慢慢往前踱着。
李巴鱼怪叫一声迎了上去,林嘉只喊了一声“主子”便瘫软在地。
欢呼声顿时响彻山野。
洞中无日月,可外头已经过了五天了。整整五天,会州的大小官员都说没了救,这泥石流里头夹杂着千吨巨石,大量的土方,人埋在下头,哪里还有命在?
可李巴鱼不信这个邪,林嘉也不信,愣是带着人在不停地挖掘。李力昨日刚刚赶到,收到会州的快报,齐三便慌了神,着他领了一队人马赶往会州。人马还在路上,李力独立连夜赶路进山,一直就没有合过眼。此时见齐六好端端的,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回到会州,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请医延药。方沐阳这边还好点,齐六那头,前来请安赔罪的会州大小官员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还是李力端着御前侍卫的架子,才给挡了下来。
等方沐阳收拾妥当了,细细询问,才晓得当时泥石流下来,赵晨跑过去拉她,却不妨被掉落的石块砸中了腿,要不是林嘉拼着手臂不要将他拉出来,只怕赵晨就葬身在泥石流下头了。齐六的贴身侍卫李会就没那么好命,被泥石流压了个正着,如今连尸首都还没有挖到。其余站得近些的兵士失踪了有十余人,伤了六人。金帮的人站得远些,加上身手也好点,竟无一人死亡,只是有三人重伤,一人轻伤。
赵晨砸断了腿,还在会州的分舵里头养病,方沐阳过去看了一眼,他脸色蜡黄,沉睡未醒。负责照顾赵晨的小子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赵爷一醒来就闹着要上山去找小方姑爷,大夫没办法,只得在他的药里头加了些安神的药材,一日里倒有大半天是睡着的。”
方沐阳吸吸鼻子:“睡着也好,伤也好得快些。”回头又斥责林嘉:“你也是,伤了胳膊不好好歇着,还跟着参合什么?”
林嘉眼一红,顾不得李巴鱼就在旁边,低声道:“若是主子有个万一,属下,属下也不用活了。”
虽然知道林嘉身份不同,可听见他这么说,李巴鱼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这还是林嘉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对方沐阳自称属下,原以为他是方沐阳那位叔叔赠送的奴婢,如今看来,远非如此。
生怕叫李巴鱼察觉出异样来,方沐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跟你们说。”
李巴鱼摇头道:“你先休息,旁的事也不用急。”
方沐阳板了脸不悦:“这事比较急,待说了我再去休息。”
金帮在会州的分舵是一栋位于码头边的宅子,原来是会州一个船帮的地方,占地不大,位置倒是挺好的,里头院子、天井、花厅、火墙什么的,一应俱全。既然方沐阳这般着急,李巴鱼便将她带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头,将门窗大开,吩咐心腹远远地守了,不许任何人打搅。
见安排妥当了,方沐阳才道:“不见的那三条铜船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儿?冯三和王大牛他们人呢?”李巴鱼一听就着急起来,赶紧问道。这可是目前金帮的头等大事,虽说朝廷那头没有明确的意思,可随着方沐阳和齐六的失踪,衙门里头的人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就是在挖掘泥石流的地方,金帮的人和官兵也几次险些发生争执。
方沐阳垂下眼帘,微微摇头。
林嘉却沉吟了一下,转而问道:“这几日,您和六殿下到底如何脱险的?”
方沐阳定定神,便将跌落天坑之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洞中的情况本就简单,无非就是赶路、休息、然后继续走路罢了。只是他们运气比较好,竟在洞中摸对了路,顺利逃出生天不说,还在洞中发现了被藏匿的铜船,和被杀害的人的尸首。
两人听完全都无语,不晓得是赞一声方沐阳的运气好,还是该叹一声那些被杀的人,又或者该叹服想到劫船杀人的那位,竟有如此妙的点子。
李巴鱼喃喃道:“难怪遍寻不着那三条船。我也在这金江上下跑了几十遭了,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方沐阳道:“我看那处江面上的洞口,离着水面也不过一丈不到,如果是水量丰沛的季节,只怕是连洞口都不会露出来。要不是对这段水路特别熟悉的人,只怕谁也想不到那里有个洞,大到能藏匿三条铜船。而且旁边的石阶显然是人力凿成的,只怕人家做的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说别的,谁有那个闲心,有那个人手,能在荒山野岭之中的一处洞穴里头去下这样的大功夫?”
林嘉听了也皱眉:“姑爷,这事只怕人家所图非小,先不提给兄弟们报仇的事情,我们还是好生合计一下,如何将咱们金帮从这摊子浑水里头扯出来吧。”
方沐阳还没说话,李巴鱼已经气得一拳打在了桌上,震得杯子一跳,茶水都洒了出来:“几十条人命啊!此仇不报,怎么对得起帮里的兄弟?”
林嘉叹了口气:“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你想想,劫船、藏匿,山里的洞穴,还有在洞穴里头修建好石梯,坑杀四五十条人命。这其中任何一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就金帮如今的情况,这人只怕是倾尽金帮全力,也无法撼动他一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为这一时之气,赌上整个金帮呢?”
金帮发展到现在的情况,后来的林嘉出力不小。虽说他有几分私心在里头,可金帮现在的规模也是有他一分功劳,否则就凭方沐阳、李巴鱼和赵晨几个,也是无法把金帮带到现在遍布金江上下的地步。
方沐阳也跟着劝道:“李大哥,我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林管家说的倒也没错,这一时之气咱们必须忍。六殿下既然是来查铜船的案子,又亲眼见了那情景,他必然要给我们金帮一个交代。无论这事到底如何处置,暂且看来,咱们金帮的嫌疑算是洗脱了。所以这件案子最后如何定性,都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为今之计,倒不如好生想想如何抚恤死去兄弟的家属,总不能人没了,家也就散了。”
说了这么久,方沐阳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再看林嘉,也是脸上蜡黄,黑眼圈挂着,只是勉力支撑着而已。方沐阳便道:“今天说的这些事儿,六殿下那头没说什么,咱们也别吱声,且看官府如何处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累,先歇着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就是。”
李巴鱼想起他刚刚从洞里逃出来,心里暗自责怪自己急切了,忙安慰了方沐阳两句,叫他早点休息。
林嘉也站起身来,落在李巴鱼后头,低声道:“主子,您一出事,属下便送了信回去。这会儿,只怕王爷已经在路上了。”
方沐阳一听,就觉得头疼。这边铜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平南王又过来了,真是……都给堆一块儿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