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威太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想要再说,又不知如何续下去。
再者,他又惦记杜鹃提起的小时候生活艰难的事,忙转而问起她小时候的生活。
杜鹃心想,有些事是该告诉他。
于是,她就说了起来。
炎威太子之前已经从勇王妃口中得知杜鹃几岁就干活的内情,饶是心里有准备了,杜鹃叙述的农家生活也是苦中带着田园的乐趣,并不是暗无天日的,但听在他耳中比暗无天日更胜十分,禁不住揪心难受。
他双手攥紧杜鹃的手,坚定地说道:“往后父王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你再不要回那个鬼地方去了。”
杜鹃目瞪口呆——
这似乎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便急道:“不回去?那怎么成!”
炎威太子诧异道:“怎么不成?”
杜鹃急得口不择言道:“我山上还有许多茶叶呢,没人照管;还有回雁谷开了许多荒地出来,我要让他们一年种三季;还有回雁湖放了许多鱼;我还让他们养了许多野鸭子……”
这回换炎威太子目瞪口呆,心想女儿种地种上瘾了。
他便哄道:“这些事让佃户们做就是了,哪有你一个郡主亲自做的道理。之前父王隐忍不发,是没办法,又怕露了你的身份被人加害;如今大事已定,怎能再让你回那深山里去。”
杜鹃心想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步。
她认真对他道:“我喜欢住山里,不喜欢京城。”
一句话说得炎威太子没词了。
越是这样,他双手越牢牢抓住杜鹃的手,不肯松。
想了一会,他凝视着杜鹃的眼睛,轻声道:“杜鹃,好女儿,爹没了你母亲,可就剩下你了。你要丢下爹一个人在京城?还是说,爹要想跟女儿共享天伦,就得放弃皇位去你那回雁谷?”
这不跟私奔差不多了?
杜鹃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利用亲情威胁自己的男人,嗔道:“爹,你不厚道!有这么威胁女儿的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还能把我拴在身边一辈子?”
她觉得,亲爹是那种很会哄心爱女子的男人。
想也想得出他当初是如何宠爱呵护她娘的。
炎威太子也绷不住笑了。
他道:“嫁人了也可以住京城。让驸马尚公主。”
听见“尚公主”几个字,杜鹃严肃起来。
她当然知道“尚公主”的意思,因此道:“父王,你当初与我娘私奔,是不是迫不得已?心中也是怪皇爷爷不肯成全你吧?”
炎威太子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杜鹃也不要他回答,接着道:“父王将来当了皇帝,也让你的女儿心想不得事成吗?”
炎威太子听了一震,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本宫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要不然,当这皇帝有什么意思?”
仿佛他争皇位就是为了帮女儿撑腰一样。
杜鹃听得心花怒放,笑眯眯道:“那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两情相悦,嫁了也没意思。既然父王这样想,不妨随我心意来吧,什么富贵名利都是浮云,唯有生活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放心,我不会丢下父王的。父王也不要对我恩宠太过,那会给我招祸的。”
炎威太子发现,他竟然辩不过女儿。
这个女儿,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对人生有自己的理解,还很深刻,很有主见。
他一方面觉得自豪,一方面又苦恼。
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她很无力。
这感觉非常糟糕,他希望她依赖自己,仰仗自己。
为何没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找回她呢?
“慢慢来吧。”
他想,十几年没见,父女感情要一点点建立。
很快他们到了皇城东门,太子便对杜鹃讲述宫里的规矩和皇帝的脾气喜好,还一个劲要她别害怕。
杜鹃连连点头,说她不怕。
皇城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太监宫女们川流不息,走路都带风。
今夜,皇城是不夜城!
为了太子回归,为了明天的万寿大典,六部官员都在彻夜忙碌,之前的斗争被压下去,成为暗流潜藏。
进入皇城,秦一留下八个亲卫和任三禾,连同灵隐灵烟随护在太子和郡主身侧,余者都进入东宫去了。
八个太监拽着王辇,来到皇后坤宁宫。
到了这,杜鹃很自然打起精神。
炎威太子亲自扶女儿下辇,牵着她走入坤宁宫。
坤宁宫内外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眼睛都看直了——
靖安郡主这势派,公主都比不上!
殿内彩灯高悬,黄幔轻挽,殿堂中央,端坐着正元帝和王皇后。正元帝满脸肃然,王皇后却满脸含笑,掩也掩不住。
炎威太子一抖龙袍,跪下叩首道:“儿臣参见父皇和母后。”
杜鹃在他身后跪下,道:“孙女参见皇祖父和皇祖母。”
正元帝看了半响,才对太子道:“起吧。”
炎威太子站起身,转头想扶女儿一把。
正元帝却道:“朕没让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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