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的家生子们,于贾家来说,正在变成一个难以扛起的重担。
早些年,贾家就已经入不敷出。
而这样的问题,又是天下间的大户世族,乃至于历代的皇家,都难以避免的。
若想不出这样的问题,除非得不停的发展扩张才行。可在天子脚下,谁敢那么做?
当然,这也有当初定下的家规就宽厚的缘故。两代四位公爷,在战场上杀人无算,连着她的太婆婆、婆婆,都一致的认为,该在家里给他们多积点儿福泽。
可此后家生子越来越多,家业却在萎缩,事情也就变得越来越严重。
偏她又没来得及痛下决心改变这些。
后来就是没有精力了……
贾母在心底叹了一声,又问那两个侍立一边的丫鬟,“你们两个在家时。家里又如何?”
悦梅和烟竹两个听着黛玉的话,早有些听住了。
她们现在不过是三等丫鬟,虽说是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听了不少这林家姑娘的闲话。如“仗势任性”一类。这样的传闻,都几乎让悦梅怀疑起自己印象的真实性来了。
就算是现在也是这样……
这位林姑娘。分明是条理分明的说出了贾府最大的问题,和问题的成因!
她们在这贾府的下人堆里待了几个月,对此可谓深有体会。
现在听见贾母这么问,烟竹就略略低了头,想了想。
悦梅却是一咬牙,先开口了,“婢子的父亲虽是科举出身,上一辈却只是小商人。是以,家中的下人多半都是父亲中举后方投靠而
来的。买来的极少。且以婢子父亲的俸禄,就是有些俸禄外的钱财。也养不起多少人。是以家中也是人口简单,每个下人每日里要做的事情都不少。这儿却极为不同。”
烟竹有些惊奇的看了悦梅一眼。
但她也还是说道,“婢子家中也是一般,祖父一辈不过是庄户人家,卖了田地方供父亲中了举。是以……”
说到这儿。烟竹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的祖父祖母都已经过世了。现在想来。这竟成了极幸运的事。
贾母喟叹一声,道,“罢了,倒是钩起你的伤心事来了。玉儿,你可知你二姐姐今儿到我这来,说了些什么?”
黛玉虽有些想法,却不能肯定,就摇了摇头。
贾母也不至于偏心到没边。
她并没有指出,迎春做那一系列事的顺序大有问题,只说迎春试出了几个新的胭脂方子。想要新开一个店铺,为贾家开辟些财源。
“……玉儿,你看这事可做得?”
黛玉沉默了好一会儿。
迎春这想法,让她想到了前生的探春改革。
那时候,探春在大观园改革,主要就是两件事,一是减了买办给姑娘们买脂粉的那每人二两银子,二是将后建的大观园的花草香木一并儿包给了婆子们,只让那些婆子们回报大观园内的一些使用。
要说原意,也不过是“开源节流”四字。
可她初知此事时,就觉着有些不妥。
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哪里不对。后来看到大观园里大大小小的争端,才明白过来——
因承包了那些花草,那些婆子都要多贪些钱,将那些花草都看得可丁可卯的,断不许人多动多用。连迎春那样的姑娘,因性子懦弱,采花斗草之类的玩耍小事,竟都要受这些婆子言语嘀咕了。
更别说那些丫鬟们了。
那些丫鬟们,性子但凡是有些爱玩的、性子烈的,为这些花草小事和那些婆子闹了多少事故出来!小隙化怨,此后大观园内,不说再不能让人悠闲赏玩,更是再无宁日了。
黛玉最是不满探春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举措原是她提出来的。可她卖了好给那些管事婆子,事后的那些大小冲突,她却再不敢管了。
在黛玉想来,探春原是自信满满的想要自小做起,未必没有力挽狂澜之意——那每个姑娘的二两胭脂银子,虽已与姑娘们的月例等同,但其实是贾府诸多实物中油水极少的一项。故此也是“小事”。
但古往今来,改革一事,哪有那样容易的?探春不料自己的改革竟然惹出了那么多的争端,多半也是终于想到了前车之鉴,怕祸及己身,自然就退了。
如今的迎春,却是比那时的探春要聪明一些。
甚至,比那时的她都要更聪明。
至少她一开始就知道了,不要直接在贾府内部直接动手。尽管,这府中以人事冗余为根基的各种情弊,才是贾府现在财政上入不敷出的最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