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杀不得,但并非伤不得。就算这是在萧家兄弟们刚来不到四天的夏口城。
萧泓割下绢制图纸两边,再从轴头暗格中取了潜霭,将图裹在匕首上,揣进怀里,咯噔咯噔,一溜烟儿地跑下楼去。
比酒楼伙计还来得殷勤的胖伍长,脸笑身躬,本欲在楼门口说上欢迎再来的场面话,可话没出口,人已没了。
“鬼一样!”没如以往收到打赏的胖伍长冲地上狠啐一口,才想起楼上应当还有一位。
不过一会儿,箭楼顶层响起了胖伍长鬼哭儿郎嚎似的叫声,仿若是在显摆着他们抵御外敌的必杀绝技……
夏口的街道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圣驾在此,不管是天下客流熙熙攘攘嗅到利益所在,还是用皮鞭刻意维持住的一城繁荣,总之,在阳光之下尽显升平。
人群之中,只有一直抓着自己胸口,步履飘忽地行走着的萧泓觉得脚下前行之路坎坷不平。
那些已在暗夜里习惯的痛竟然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钓月亭上那张带着轻愁的俏脸如刀似剑,正硬生生地剐着他。
萧泓跟着长兄萧泽是四天前才到了夏口城的,三哥八弟也都在。原本,他已软磨硬缠地求得了萧泽的同意,在后日就偷偷渡江,往霍城行一趟。夏口城看着一片歌舞升平,但却危机四伏,在这时撇下他们离开,他已占尽了不孝不悌。
可是,他要找的周曼云居然在行宫里。那个被打伤丢在江边箭楼的高维应当并没说谎,只不过是挖了个不得不跳的陷阱逼着自己去跳。
怀中揣着潜霭象烙铁一样烙着肌肤,空气中隐隐都带上焦灼的味道。一只拳头抬起放在干裂地渗出道血丝的嘴唇边,牢牢地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萧泓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地在大街上痛叫出声。
天下间怎么会有周曼云那样傻的笨女人!而自己却更傻更笨更无可救药……
“玉润、玉润……若是私闯宫禁被逮到,要玉碎的不仅仅是两个人而已……”
一口血气涌在喉头,萧泓摇晃的身子砰地一下撞在了个穿着绿袍的黑皮小子身上,反退了两步,才晃悠地站住。
“你走路不带长眼的!”不知为了何事也同样红着眼睛的黑脸小子扬起了钵大的拳头,狠咬着牙,憋着股子劲头象是冲上去揍了眼前冲撞他的人。
“刘达!”一只手从黑小子身后扳住了他厚实的身子板,一个麦色肌肤的英俊青年瞪眼示意着就在不远处晃荡的一队巡街士兵。
“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黑小子恼恼地收住了拳。
“刚才那人呢?”见安抚住了同伴,立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收起了一脸紧张,带着些疑惑看向对面。
“无胆的小贼趁小爷不备居然就溜了!撞了人连个屁都不会放,下次被逮到我剥了他的皮……”找着迁怒对象的黑小子当街破口大骂,宣泄着此前在酒楼里听到无耻流言的愤怒。
刚才那个人倒是有几分面善。半胁半哄着黑小子的年轻人,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下所识之人,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要不是朝廷鹰犬就好!”眼熟只是一瞥之下的感觉,他根本就没看清。
打着护驾旗号的云州军带着一拔沿途砍下的流寇人头在四天前赶到夏口城。
城中驻军已满,跟着皇帝的御林军也不会让带着血腥气的藩镇外兵进了城,云州军远驻在夏口城东北六十里外的朴镇,一向喜欢光着膀子跟下层兵士们一起打混的萧家三子萧渊直接留在朴镇,就没打算进城应付见驾的烦心事。
萧泽只带着两个在礼仪上还尚可救药的弟弟在城里征了个小院住着,也只计划走个过场,见过该见的人后就离了险地。
泰业帝是块好肉,但肉少狼多,萧家还没打算当了第一个下嘴的平白为自个儿惹上了一身膻气。
所以,从萧泓大早上跟着那个姓高的豺子出游起,萧泽就尽推了所有事,在书房里静等着六弟回来。昨晚,当朝国丈刘仁甫迎客接风的酒宴上,私找萧泓敬酒的高维是怎么把弟弟说服的,他也急想弄了清楚。
“世子爷!六爷回来了!”
正拿着书卷静心看着的萧泽听到贴身侍卫相报,点了点头。
“六爷一回来,就叫水,说要沐浴更衣。”估量着萧泽有唤萧泓来见的打算,侍卫连忙报了现下的情形。
原本想着等等就算的沐浴,让萧泽等了半个多时辰后还是选择了亲自上门。
砰砰的敲门声和萧泽焦急的喝问声在门外如雷般地响着,室内一片静,死沉的静。
萧泓听不见。
他的脸扎在冰凉的水里,仿佛想把自己就这样地干脆溺死就算了。一切的一切,让他心生胆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