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腕。那时的杜夫人刚生下小女儿不久,推挡之间……”周显的讲述顿了顿,想斟酌下怎么再跟两个年幼的孙女讲下去。
“伤兵手捋夫人乳,戚声唤娘。边有同袍泣而跪求夫人,言道此人自受伤以来滴水不得进,已是弥留之际,思亲之举,望恕其罪。夫人默然,趺坐于地,怀抱伤兵于膝上,解衣,乳之……”
周曼云的声音极轻极细地将剩下的故事讲完了,依着前世的记忆。
“原来云姐儿听过!”周显宽慰一笑,点了点头。
“后来,这位杜夫人如何了?”周曼华急切地问道。
周曼云摇了摇头,她前世听到的故事也就到这儿了。
“待战事平定,论功行赏后,有人针对杜夫人于众目睽睽之下解衣的失行之举弹劾杜将军,责他疏理内帷。有腐儒上门建议杜将军休妻,更有些人家见将军升迁做好了送女上门的打算。将军言道,‘我的性命官位都是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唯恐她休我,我又何胆休她!’”
轻哧一声,曼云的小手捂住了嘴,只两只眼弯成了月牙。祖父故意粗着嗓子学说的将军言,仿似在仿着真人。
夫令妻从才是常理,世上真能有这样的夫妻?等笑过了,曼云垂下眼睫,也同时发现身边的曼华的手正紧紧地扭着衣角。
“杜将军杜恒城,杜夫人莫支氏,正是云姐儿的外祖父母。”
周显捋须,看着两个孙女从质疑到震惊的眼神,缓缓言道:“华姐儿!周家世代书香,从前从未与武将家中联过姻。你五叔五婶结亲,祖母极力反对的旧事,你应有所耳闻……”
“祖父!”周曼华瞥了坐在身边的曼云,怯怯地唤了声音,脸上带上了微红。祖父说的是事实,作为周家这一代的长女,关于五叔五婶的婚事,祖母和母亲的抱怨,她都有听到过,这种私下的非议撕扯开,着实有些难堪。
“曼华!当年我作主与杜家结亲,你祖母一直责我,是因贬谪松崖目光短浅,想要寻杜家作为托庇。但其实……其实,我欲娶杜家女为儿媳,是慕杜夫人贞烈高华!”
“阿爷!”曼云的脸上也显出了讶异之色。她曾听过杜氏讲了她与父亲之间的往事,再联想着前世周家隐瞒娘亲身世来历的态度,一直都怀疑着父母亲事并不为周家长辈所认同,祖父之说出乎意外。
“贞烈高华!”周显强调了下,老脸带上了半醉似的酡红,灼灼地看着两个孙女,道:“我讲杜夫人的故事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女子之贞,不在于身,只在于心!”
“谁在乎?谁在乎!什么周家名声,都是借。!”老周显站起了身,扬着手臂,情绪激昂。
“阿爷!”曼华泪流满面地扑跪在地上,抱住了周显的双腿。
周显回身,咧开了嘴,也痛哭出声“华姐儿!是阿爷这老头子没用,才让你受了委屈!”
“孙女儿只求找个安静所在,剃度出家好了!”周曼华的请求夹在哭声中呜咽着响起。
“佛也只收开悟人!”周显摇摇头止了曼华的想头,忍住泪,劝起了还在抽泣的大孙女“华姐儿!阿爷想让你去燕州!”
“我听玄霜他们讲,你祖母他们已在霍城散了你故去的消息,就连远在洛京的亲友也差人送信去了。死而复生,终非小事。到了燕州,我将你托给杜夫人,你就跟着她,再仔细想想将来要怎么办……春华秋实,你是阿爷孙辈中的第一个,我总想你好好的,你们都好好的……”
那一边爷孙哭作一团儿,而周曼云却独自坐在椅上蜷腿抱膝,心底抽起的寒意一丝一丝地将整个小小的身体绕得密密匝匝。
故事里讲的那位夫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可前世里听过两次这个故事,讲述的人都没提起过。
第一次,是与高维新婚燕尔时,他当野史小说讲的,隐了年代地名姓氏,全只用某替。第二次,却是数年后,景国公大军将复燕州,萧泓在临行时突然提起的燕地旧闻,他还接着说要把曼云也赶到医帐去照样儿学学。
他们不知道?
他们知道!他们知道这是外祖母的事迹!周曼云攥紧了小手,前世里他们讲述时的细节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映过心头,她能肯定,他们都是知情人。
比起那个傻傻的周曼云,他们了解她的事更多,可是都选择了隐瞒。
想到被愚弄的前生,周曼云紧紧地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