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用了请安这个词儿,旧俗里也有平辈之间的问好之意,可在定京城百年约定俗成里,只有下对上,晚辈对长辈才有请安一说。二皇子行长,可能长到哪儿去?她与老六和二皇子、闵寄柔分明是同辈份的人!
行昭只装作没听懂,敛目屈膝,低声应诺:“是,阿妩一定牢记圣意。”
王懋妃微不可见地瞥了眼方皇后,再飞快地转过头来,笑得很婉和:“阿妩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时候,皇上当做自个儿女儿来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阿妩变成了皇上的儿媳妇儿,亲上加亲,如今皇上高兴,皇后娘娘也高兴。”
出身决定见识,见识决定思想,思想决定言行。
逗惠妃玩儿是高兴,方皇后看了王懋妃一眼,她没这个兴趣接这个正志得意满的女人的话儿。
现实会狠狠地扇她一巴掌。
坐到一半儿皇帝就起身要走,顾婕妤跟着告了退,德妃识趣软硬兼施地招呼惠妃也跟着告辞,淑妃和方皇后两厢看着跟看亲家似的,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行昭自觉地端了个小板凳正想到方皇后身边儿坐着,却被方皇后很嫌弃地撵开了。
“去去去去,自个儿去挨着老六坐。”
淑妃笑起来:“听蒋明英说,皇后娘娘昨儿个哭了得有半宿,劝都劝不住,阿妩今儿个好好劝劝。”
行昭也跟着笑起来,六皇子背着手埋头默上一默,决定明哲保身。
方皇后问的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昨儿个晚上行昭和六皇子天南海北地聊就是没聊到自个儿家,打了哈哈囫囵过去,六皇子是皇室男丁成亲大事儿得去天坛祭祖,向公公来请,向两个妈作了揖接着就出去了。
话到一半儿,方皇后说起回门:“...愿意在九井胡同多待就多待会儿,不愿意待用了饭就走了也行,左右皇上也不太愿意看见你和老六与贺家和睦的。”
行昭点头,发嫁从凤仪殿走,可回门是一定要回贺家的——她姓贺,别人能看明白她的娘家支撑是方家,可贺家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娘家。
回去点了卯,再同行明说说话儿,未必就有多难熬。
行昭头一抬,想起另外一桩事儿来,轻声问:“您预备什么时候请平阳王妃进宫来呢?”
“已经让人去带信儿了,她要不明儿个进宫,要不后天进宫,在你回门之前见她”方皇后笑一笑:“欣荣也收到信儿了,摆出一副大牌面儿来,你想没想过,局里面只要有一个人不上钩,你整幅牌就全废掉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这是您教导我的。”
行昭手上端着茶盅轻抿了一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将方块儿挨个儿摆成一列,推倒第一个方块儿,接二连三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块儿跌倒,谁也避不开。周平宁的弱点她清楚得很,陈婼她却看不透,便索性不把陈婼这个方块儿放在前面。
“只要抓住了弱点,做好铺垫,后续该如何发展,各凭本事,再与我无干。”
行昭莞尔一笑。
淑妃云里雾里,直到六皇子祭祖完毕,回凤仪殿来接媳妇儿走后,才敢问方皇后。
方皇后抿嘴笑了笑:“淑妃啊,我们也该反击了。陈显之子陈放之虽说在西北,可方家不敢动他。陈显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来,如果这个时候出一个插曲呢?如果这个时候他一向信重爱护的次女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呢?循序再不能渐进,只要陈家行程一耽搁,我们收复失地,容易得很。”
淑妃能明白不在西北动陈放之的寓意——这不就明晃晃地告诉朝臣,这兔崽子遇害是方家下的手吗?
可陈显次女会怎么打陈显一耳光呢?
淑妃如今是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端王府是新修缮的府邸,没有积年的仆从和复杂的管事关系,这是利,可也有弊,没有经年的用顺手的人就意味着,别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把手插进来,仆从陪房们都是方皇后选了又选的,行昭信得过。可老六不在宫里头住了,膳食、用度都不是从内务府发出,采买关卡没掐得这么严格了,流进端王府的食材、水源还有用品的来源都很复杂。
新出炉的当家主母端王妃,管家的头一件事儿不是查账,也不是立威,是肃清采买关卡。
她面临的从来都不是内宅之争。
蔬菜上哪儿买,肉食上哪儿买,笔墨纸砚上哪儿买,列下清单严肃执行,买办们若是收了回扣想给别家地方说好话,对不起,回扣交上来,您老走人。
行昭这么对六皇子解释:“要我是你的敌对方,我会怎么做?朝堂打击、权力架空,都是虚的。你人要是直接没了,还需要费这些心思?”
六皇子连忙表示媳妇儿说得对,媳妇儿说得好,媳妇儿说得呱呱叫。
肃清绝非一日之功,行昭表明的只是一个态度。
三日回门,一大清早就起来,行昭正帮六皇子正束冠,莲玉叩门进内,小声道:“...昨儿个夜里传来消息,平阳王妃要帮平阳王次子正式相看亲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