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答得简明扼要,玉屏的来历很清白,行景也是个念旧之人,在军中没人在身边服侍很正常,可舅母刑氏一回京,买仆从买地买铺子,火火热热的,既有知根知底又身世清白的旧仆来,军队出身的方夫人让人里里外外地查了又查,连玉屏身边养的那条狗都被查了个底儿朝天,终是愿意接纳了。
方皇后是想到了什么?
行昭脑中电光火石而过,却暗自觉得方皇后想得太远了。
“哥哥一向缺根筋,没去西北之前,每天除了练武就是读舆图,身边的丫鬟只是端个茶送个水,哥哥连更衣都是自个儿更,更莫说别的了。去了西北就更癫了,上回阿妩去雨花巷,在哥哥的书斋里愣是连个香囊都没找着,一点女人脂粉气也没有...”
定京城里公子哥儿尚文,恨不得一天到晚把自己黏在暖榻上,更衣束发,连烟斗都是丫鬟帮着捧。
行昭说得轻轻的,方皇后怕玉屏与行景有私情,小娘子额上冒出一溜冷汗。
怕是在行景眼里头,美的丑的都长成一个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可能他觉得梅花桩子长得比这些小美人儿还好看些...
方皇后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
她怕行景走错道,更怕行景年少旖旎时爱错了人,便堪堪辜负一生,当不了解感情之处,少年人过早的情思显得既脆弱易折又无拘无束,一头扎进去,只会遍体鳞伤。
方皇后挥手召来蒋明英,吩咐道:“...请平西侯夫人将景哥儿身边的人都安顿好,那个大丫鬟既是一早就侍候景哥儿听起来又是个身世坎坷的,就先将她风风光光地在定京城里嫁了吧,配个品性好一点的管事或是小厮都使得,一家子跟着景哥儿去福建,也能服侍得尽心些。”
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配了人嫁了,便是杜绝了行景开窍过后的一切绮思,通常来说小郎君身边的大丫鬟若是年龄适合,样貌过得去,长辈们都会先将这样的丫头开了脸放到小郎君身边去,等正妻进了门,再由正妻决定是给这丫头一个名分还是不给。
玉屏活脱脱的就是个通房丫头的备选,行景尚在孝中,可一旦出了孝,长辈是不是就该操心起来了呢?
可方皇后却连玉屏做通房的可能都给先下手给遏制了...
方皇后不喜欢家里有通房妾室的人家,连自己身边的小辈这样做她都很反感,说起来又有哪个正妻喜欢这些妖娆的偏房呢?一笑而过的能被称得上贤惠,会主动帮自家夫君纳美进房的就能担得起一句贤妇了。
说了这么一场番话儿,笔尖上的那一滴墨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纸上。
行昭愣愣地看了看那一团墨色,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能接受枕边人纳妾纳美吗?
想一想,好像是能的。
前世她爱周平宁爱得发了癫,不也眼睁睁地看着他抬了一房接着一房的侧妃进府,心里苦啊,苦得跟黄连似的。
若是这一世不那么爱,是不是就没那么苦了?
行景出行定在三月初,春寒料峭的,方祈和桓哥儿一道将行景送到了城门外,刑氏与潇娘站在里头看几个老爷们小声小气地说话儿。
方祈一直揽着行景的肩头,沉了沉音,隔了良久才将话头给交代清楚。
“不许在福建逗猫惹狗的,撩拨几下就不动了算什么好汉子,打蛇不死,反遭蛇咬。看到蛇,就要狠下心肠,摁住七寸,手一捏,掐死了,你才安全。”
行景咧嘴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方祈狠狠拍了拍少年郎的肩,指了指天晴方好的城门外,朗声笑说:“去吧,风景又岂是只有这头独好!闯出片天地来!”
行景眼眶一润,利落翻身上马,摸了摸心口行昭缝制的匕首套子,又摁到了胸口那枚冷硬的玉牌,深呼出一口气儿,佝了脖子一把掏出来,俯身交给方祈:“...劳烦舅舅带给阿妩...”
方祈手一滑,轻叹一声。
上头分明是个贺字儿。
城门口百里送君的那幕行昭自然是没看到,那时那日小娘子正着了寒,病得头晕眼花地卧在床上,心里默默怨怪自己。
拿自己身子不舒坦去敷衍旁人,是会遭报应的!
这不,才敷衍了黎太夫人一把,拿自个儿着了寒把事儿给扯远了,这下当真就病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