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开始吃饭了,父亲才说了一句完整的也是我近些年听得最多的一句:全家人又团圆了,吃饭吧。这是一顿很丰盛的饭菜,我妈不仅炖了一只鸡,还宰了一只鸭子,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吃酱鸭腿。只是我现在的心情,别说是鸭腿,就是大象腿,我也是食不甘味呀!
我面无表情,机械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对面我妈拉着千慧的手,好象在问着什么,千慧红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妈肯定是在问千慧有了没有。果然,我妈“啪”一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还没要?!那怎么行?”
千慧看了我一眼,小妹瞪了我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我妈又道:“我说小慧呀,你和小东都三十多的人了,还不要孩子。我和你爸两个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想我在你这岁数,小东都四岁了,别人还都说要得晚呢!”
千慧又把目光转向我,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涩。我低头暗叹了一声。小妹两眼瞪得溜圆,几乎就要发作,忽然看了千慧一眼,恨恨地转过了头。我猜一定是千慧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妈,您老急什么,我们……没有,不是还有小雪他们呢吗?”千慧扶着我妈的手臂,笑着道。
“那怎么能行!小东是大哥,怎么拖到妹妹后边呢?”我妈不满地道。
父亲慢慢地卷了一只烟,看了看我,我忙低头喝酒。我妈又道:“小慧呀,你和小东不是老让我和你爸到你们那去住吗?那你们赶快要孩子,等你怀了孕,妈和你爸就搬过去。到时候妈天天侍候你,不过你们两个也要争气快点要哇!”
听了妈的话,千慧第三次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头垂得更低了,心里这滋味,唉,就别提了!我还真是……不孝啊!
一顿饭终于在我妈关于怀孕和生子的唠叨中结束了。千慧和小妹随妈一起收拾桌子,赵强和我爸看电视。我心情郁闷,一个人绕过后院来到了河边找了块大青石坐了下来。
这是一条很小的河流,小得甚至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缘于地处村西,所以人们叫她小西河。但就是这条小河,承载着一代代村里人对土地的无限期望,人们靠着这块土地及这条小河,怡然又淡然地生活着,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面对着这条小河,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忘本的人,我现在的生活这么混乱,会不会是因为远离了这条小河的缘故呢?想当初,这条小河曾带给我多少快乐啊!里面的每一朵浪花都带着我快乐的回忆!那时,一年四季的每一天我都离不开这条小河,尤其是年关前的小西河,简直就是我一年里最盼望的一天。早上拖拉机在冰面上嘎嘎地压过,大人们坐在车上去赶集,编好晒干的柳筐一摞摞地叠在车上。晚上我和小妹会看到母亲在集上为我们买回过年的新衣,那时的欣喜,真是无法形容啊!
唉,我叹了一口气,口里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讽刺!又是一个讽刺!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竟是父亲。我奇道:“爸,您怎么来了?”
“嗯。”
我把自己坐的大青石让给父亲,我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小石头上。父亲掏出了两根已经卷好的纸烟,递给我一根,道:“来根这个吧。”
我无言地接过,给父亲和自己都点上了。
父亲抽了一口,吐出,道:“小东,你和小慧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您怎么、这么问?”
“哦。”
说完了一个“哦”字,父亲又沉默了,我也无言。
过了一会,父亲忽然道:“小东,有一句老话你听过吗?”
“什么话?”我惊奇地看着父亲。
“婚姻如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我没说话,等着父亲继续往下说。
“这句话不对。”父亲转头看了我一眼,转回头又道,“我和你妈处对象的时候挺乐呵的,成家了就为这个家而忙活,那时候的感觉多半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你懂不懂?”父亲又转头望着我问。
我木然地点了个头。
“不对,你不懂。我是说的习惯是一种感觉。”父亲否定了我后,又继续道,“现在我和你妈过了一辈子了,再捉摸那句话,越来越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难道自己的脚还不知道鞋子合不合适吗?”
父亲目视着河水,道:“两口子过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能乐呵乐呵,成了家就不能再瞎乐呵了,要互相照应,这样岁数大了以后才能做个伴。”
我品着父亲的话,想到了另一句老话:幼则相愉,壮则相顾,老则相守。相比之下,父亲的大白话更揭示了三者间的因果和联系。我抬头看着父亲苍老的脸,问道:“可这和婚姻如鞋子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把烟蒂扔到河水中,拍了拍我的肩,扔下三个字:“自己想。”言罢转身走了。
看着父亲越走越远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心道:“谁说父亲不会说话!这句话才不对,相当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