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 “我觉得还是心态比较重要。通常你会觉得一件事情令你很压抑，很难受，其实只是因为你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了，但往往事情本身没那么严重。就好像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就会觉得很严重，心情很抑郁，但当你以后工作之后根本不会记得曾经这样一件小事，也不会记得当时究竟考了多少分。我想说明的是，很多事情当下看来都很严重，但在这一切都过去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当时烦恼过的全是小事，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只是在浪费时间。能改变的就去改变，不能改变的就去接受，最坏的结果，你也不可能变成世界上最惨的人。”

    “我觉得很惊讶能听到子卿这么说，我非常认同这番话，也希望很多人在逆境的时候能想起来，保持这样一个豁达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我又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子卿今年才二十岁就能懂得这么多，而且始终表现得豁达淡然，这跟小时候家里的教育有关吗？”

    主持人这个延伸的问题一问出口，原本还算愉快的访谈，此时却突然沉默下来。

    站在演播室后方一直看着访谈进度的凌子承见凌子卿有些失神的表情，蹙了蹙眉。他刚想打断这个访谈，让主持人越过刚才的问题这段重录一次时，看到凌子卿已经从沉默中清醒过来，朝主持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有关。”

    ……

    整个访谈录了近三个小时，最后会选取近一个小时的内容通过剪辑后在今晚黄金档的节目里播出。

    凌子承一直在旁边等着，虽然偶尔会出去接几个电话，但接完电话又会继续等。

    凌子卿在访谈结束之后却格外沉默。凌子承觉得是因为刚才主持人问了许多关于他的过去和家庭的问题使他迷茫了。因此在上车以后便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后面半句话几乎就是照搬凌子卿刚才在访谈里所说的。

    凌子卿点了点头，但没有接话。

    其实他方才没有说的是，很多事情不是重要与不重要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接受。好比他从前就清楚自己今后会走什么样的路，甚至一开始就能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不管他喜不喜欢，都别无选择。因为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情之一。

    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今后会继承家族，所学的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除此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那么他就会如父亲所愿的那样接管家族，娶一个品性优秀家世良好的妻子，生下孩子后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教育自己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去，这在韩家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一种方式。

    而他作为这一代的独子，唯一的继承人，更不用考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因为所有的路，未来，全都被安排好，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努力，去达成父亲和祖父的各种要求而已。

    他不能拒绝这些，因为他是独子，他只能背负起全部的责任和期许，因为不断要求他的人，是他的至亲。他们爱他，从小给予最好的物质生活，世界各地请来最优秀的老师，在忙也会花很多时间开考察关心他的功课和学习，虽然这导致他从小就没有一天可以休息的日子。

    可以说，去英国留学，在离渊认识韩瑞时，是他一生中最为肆意最为自由的三年。就像电影里的玄宇刚刚离开家，意气奋发不受拘束的少年似是灼灼熠熠的阳光，带着与生俱来吸引人视线的魅力，优秀得令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轻而易举就能被人崇拜，他是所有人都梦想变成的样子。

    但少年肆意张扬的时光总会过去，他有他必须要接手的责任要面对。他必须变得越来越成熟，必须越来越理智，必须越来越冷静……直到变成一个无可挑剔的优秀继承人，能够从容正确地处理各种状况，延续韩家的荣耀。

    当这些理智优雅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你都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样，有过很想做却不得不放弃的梦想。

    这些都只会过去，你只能适应你必须面对的。因为别无选择。

    但后来在他因为意外脱离这种生活后，却觉得，也许曾经看重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他曾是韩家唯一的继承人又如何，韩瑞死后没多久，韩家不是又有继承人了吗？韩瑞葬礼过去没多久，后来变成凌子卿的他还因车祸而失忆时，韩家就已经通过人工受孕的方式成功孕育了一对双胞胎。

    他知道这是最快最有效稳定人心的方式，大家族总是以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算是父亲也没时间整天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痛里，他只能做最有利于家族的选择。

    你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但道理说得再漂亮，当你面对真正在意的事情时，谁又能做到微笑面对，宠辱不惊呢？感情本就是一项与理智背道而驰的东西，不在乎时，就能“坚强”“豁达”“坦然”，在乎时，这些词前面都在加上“假装”两个字。

    ……

    现在，他已经没有不得不面对的责任，但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也许还剩下的一件，是对凌子承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大哥的亏欠感。虽然一直努力忽视，但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亲兄弟，不是吗？

    凌子卿沉思了许久后，转头看向开车的凌子承，问，“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吗？”

    凌子承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凌子卿这句话是何用意，想了想，说，“做你想做的。”

    凌子卿又问，“如果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呢？”

    凌子承不以为然，“那就都尝试一下。”

    “直到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直到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纵容我？”

    “……因为你是我弟弟。”

    “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