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贾明显可以看出,范睢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须贾见状感慨道:“范叔一寒如此!来人啊!把我的缯袍拿过来。”
一旁的侍从连忙把须贾的缯袍递了上来,须贾亲自把缯袍批在范睢的身上,范睢的脸上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但须贾却没有发现。等须贾再看向范睢的时候,范睢的脸上依旧恢复了正常。
“多谢大人的款待!”范睢放下碗筷,不卑不亢地说道。
须贾摆了摆手,示意不足为谢,轻声问道:“如今秦国十万大军尽覆灭在洛阳,韩、赵、楚三国伐我魏国,这件事范叔知道吧?”
范睢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新郑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韩国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攻打魏国的河东。又出兵十五万,攻打大梁。楚国十万大军已经距离大梁不过三十里,赵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取八邑。魏国危在旦夕啊!”
须贾长叹了口气,说道:“国事艰难,这次我是受魏王之命,前来求和的!听典客府的行人说,这次负责议和的乃是御史大夫张禄。其人权势滔天,深得韩王信任,韩国能有今日之强,其人出力颇多。我欲要拜见他,却苦于没有人引荐!先生在韩日久,可否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他?”
说完,须贾一脸期待地看向范睢。虽然范睢能够帮助到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范睢明显混得颇不如意,但须贾现在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哪怕从范睢口里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也好过自己没头没脑的乱跑。
范睢却是没有半分犹豫,谎话张口就来,道:“我家主人和御史大夫张卿关系甚好,自己也常常出入御史大夫府邸,可以为大人引荐!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找来用四匹马拉的马车,供大人驱使!”
须贾听后大喜,道:“此言当真?”
范睢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大人想要什么时候见御史大夫?我也好早做准备!”
“听典客府的行人说,御史大夫每日里只有卯时才有时间待客,你看看,明日卯时合适吗?”须贾试探性地说道。
范睢呵呵一笑,摆手道:“那是往日!明日是休沐日!我听我家主人说,休沐日御史大夫都会在家读书下棋,不会外出的。明日辰时一刻,我驾车来这里接大人如何?”
须贾大松了口气。作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第二日,辰时一刻。范睢果真亲自驾着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马车赶到驿站。这顿时让须贾的门童面红耳赤。昨日范睢走后,门童就向须贾嚼舌根说范睢一定是骗吃骗喝的大骗子。看他衣着那么朴素,哪里会搞的来四匹马拉的马车。没想到,范睢还真的做到了。须贾顿时觉得更有信心了。
在街市上,范睢亲自为须贾执辔御马,无所顾忌地直奔御史大夫府邸而去。街道上的行人见到是范睢亲自御马驾车,当即纷纷回避。笑话,在百姓们看来,能让身为三公之一的范睢亲自御马驾车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韩王一人了。所以,马车中,很有可能是韩王本人!百姓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冲撞了王驾啊!
看到这种情形,须贾颇为惊讶。似乎大街上的行人很怕这辆马车的主人啊!这样看来,范睢确实可以向御史大夫张禄引荐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十年前,自己还趾高气扬地对范睢颐指气使,现在,却要仰仗他。须贾却压根就没想到。路上的行人怕的不是这辆马车,怕的是驾车御马的范睢。
既至御史大夫府上,范雎从容下车,转身对须贾说道:“大人在此稍微等候下。容我先去通报一下。”
须贾轻轻点了点头,道:“无妨!无妨!先生且去!”
范睢作揖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御史大夫府。而守候在大门两侧的守卫居然连阻拦都不阻拦。须贾心里彻底放下心来,心里默默感慨道。范睢需要和御史大夫张禄多么熟络才会享受这样的待遇啊!或者说,御史大夫张禄该是多么器重范睢的主人。等事成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拜谢以下范睢的主人,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范睢主人的时候。
可是,自从范睢进去后,须贾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范睢出来。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须贾已经是心慌意乱。须贾大着胆子,想要凭借范睢的名义对守卫套近乎,道:“我的故人范叔入府通报,久而不出,您能为我招呼一下吗?”
守卫一愣,讶然道:“什么范叔?御史大夫府上没有范叔啊?”
须贾一下子呆住了,自己不可能在做梦啊!当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白日梦后,有些着急地说道:“就是方才和我一同来的那个人啊!那个人就是范叔!刚才他进去的时候,你们根本没有阻拦的那个!”
守卫顿时笑了,虽然不知道自家的主人为什么要戏弄眼前的这个人,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方才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范叔,而是我们韩国的御史大夫张禄!”
“御史大夫张禄?!”须贾喃喃说道,原来,范睢就是韩国御史大夫张禄!御史大夫张禄就是范睢!联想到对方如此戏耍自己,明显就是没有忘记自己给予的那段屈辱,须贾顿时面如死灰,如闻霹雳,心跳骤然加快,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下来,须贾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的有力心跳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完了!完了!自己差点置范睢于死地!范睢哪里还会轻饶自己!这次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就算魏国不杀了自己,范睢也会羞辱死自己!”这是须贾仅剩的念头。
于是须贾脱袍解带,跪于门外,求门口的守卫进去报告说:“魏国罪人须贾在外领死!”
须贾在门口跪了小半个时辰后,也设想过无数中可能,怎么看,自己的下场都会很惨很惨。换做任何一个人被人诬陷,被人打得半死,然后被扔进茅房,被人当做尿盆,也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但范睢偏偏知耻而后勇,甚至在身居高位后,面对自己的仇人,谈笑风生。这样的仇恨隐藏的越深,爆发起来的时候,越是恐怖。范睢明显玩够了戏耍自己的游戏,接下来就是痛快淋漓地报仇!
就在须贾胡思乱想的时候,御史大夫府内的鼓声突然响起,随之中门大开,换了一身御史大夫官服的范睢不复之前的落魄之意,而变得威风凛凛。范睢缓步而出,坐在堂中,一脸厌恶地对伏地不起请罪的须贾说道:“你今至此,本该断头沥血,以酬前恨。然而考虑到你还念旧情,以缯袍相赠,所以苟全了你的性命。”
须贾连连叩首,唯唯称是,不敢反驳半句。范睢心中隐忍十年的郁闷一扫而光,倨傲地说道:“退下去吧!三日以后,本官要大宴宾客,到时还请中大夫赏光前来!”
须贾自然听出了“中大夫”三个字被咬的很重,也不敢反对,道:“多谢御史大夫!多谢御史大夫!”说完,匍匐而出。
这个时候,范睢一脸肃然地谓左右而言曰:“吾名范睢,非张禄,魏人也!烦请各位为吾宣扬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