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用手按了按鼻梁,竟然出一个类似哽咽的声音,让穆飒惊愕,赶紧抬头,看见他神情不太对劲,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死局般的静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沉到了谷底,“当时丧失了理智,现在回想,怎么都不应该卖女儿。”
穆飒安静地看他。
“飒飒,你爸爸太没用了。”穆正康声的腔调透着压抑,“我无数次做梦,梦见你妈妈跑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都不敢看她。我的确太失败了,做丈夫,做爸爸,做生意人,没有一个身份是合格的。当时就不应该误会你妈妈,应该多多理解她,或者我应该调工作到西昌,一直陪着她,好好地照顾你们。”
当年的程颢英是事业型的女人,生产前半个月还坚持工作,生产后未等完全康复就回到工作岗位,这让穆正康的母亲非常不满,在老人家的观念里,顾不好家庭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她对程颢英怨言颇多,还在穆飒耳边挑拨,可怜的孩子,你妈妈都不要你了。
程颢英和老人家的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正好那会儿,程颢英工作的研究院传出了一件“绯闻”,说程颢英和她的男助理在偷偷恋爱,用自己的资历,身份提拔男助理到中心工作室,还热心地帮他准备论文,两人日夜都在实验室里流连忘返,穆正康的母亲听到后坚决要儿子和程颢英离婚,向来是孝子的穆正康经不住母亲每日的念叨,产生了动摇。
决裂的导火线是程颢英申请调到西昌卫星射中心工作,自作主张,事先没和家人商量,穆正康为此硬气地说:“西昌和我,你自己选一个。”
程颢英选择了去西昌。在当时众人眼里她是标准的“女怪人”,整日埋头在实验室,对事业的热情远远过家庭。她对天文事业的执着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包括她的父母,某种意义上说,天文学是她的信仰,精神上的财富,重要意义不亚于亲人,家庭。她不是那种愿意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传统女人,她是一个科学家,她是注定要将毕生献给国家天文事业的,这样宏伟的目标,崇高的理想,多数人觉得荒谬无比,但穆正康是明白的。
虽然明白但还是气愤,她怎么能我行我素,什么都不和他说,他非常介意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一直被排在事业之后。
两人和平分手,在穆老太的坚持下,穆飒跟了母亲。
“你妈妈是个正义,勇敢,有抱负的女人,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付出行动,相反,爸爸比她懦弱太多。”穆正康叹气,“那会我每天都和她吵架,心里不高兴她将工作放在家庭前面,我霸道地要她放弃事业,做家庭主妇,把精力放在我身上,她做不到,久而久之,我对她有了情绪。”
“那时候很多人对她有看法,说她是个怪人,很多缺点,我听得多了,也觉得他们的话是有道理的,为什么其他女人可以在家相夫教子,做好饭等丈夫回来,你为什么不行?我不需要什么科学家,什么国家,理想,目标那些都是大人物的责任,你凑什么热闹,做好我的妻子,做好孩子的母亲就够了。”穆正康继续说,“我当时想法很自私,完全忘记了当时就是被她的工作态度吸引,觉得她很有魅力,主动展开追求的。现在想想,如果她为我改变,成为一个只会洗衣烧饭的庸俗女人,那就不是她了,我要那么一个陌生的女人干什么呢?”
“所以,你们离婚了。”穆飒轻轻地说。
穆正康点头:“离婚后我后悔过无数次,也想过去西昌找你们,但每次要出了还是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最后我想算了,我既然没有能力给她幸福,只会牵绊她的前途,我就彻底放弃,在这里好好祝福她。等我有了新的家庭,也不和她联系了,过了很多年才得知她生病去世的消息,当晚就大哭了一场,觉得对不起她。”
穆正康的声音顿了顿,低下头,伸手覆盖住眼睛。
“她没有怪过你,她说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爱的男人。”穆飒说,“你不用太内疚,在西昌的那几年我们过得很好,她整日笑嘻嘻的,精力充沛,沉浸在快乐中,我们在经济上也没有问题,一切都很好。”
穆正康沉默了很久,放下手,抬起脸:“飒飒,我的确是个不合格的男人,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好。你如果有什么难受的事情,一定要和我说,爸爸帮你解决。”
穆飒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依偎在他的肩头,他伸开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她和小时候一样往他怀里钻了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茶香。
“爸,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喜欢她,想对她好,想陪在她身边,她开心的时候你就开心,她难过的时候你就难过,除此之外,还会有很多矛盾,当你现她不是很在意你,你会生气,她冷落你,你也会不舒服,整个人的情绪因为她而起伏,甚至失控。”
“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很美好的事情?”
“对,等到老了,会现那是很美好的事情,虽然有痛苦,但那些痛苦对比幸福来说很微不足道。你拥有的事情就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