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在展长生虎口,竟是殷红蛇血。
那碧影显是受了重创,跌入草丛中不再动弹,展长生毫不犹豫,一跃而下,便看清那细长碧影乃是一条通体翠绿的毒蛇。他手起刀落,硬生生将那毒蛇头颅斩了下来。
眼见那毒蛇首尾分离,在一片草丛中挣扎翻滚了片刻,方才断了气。展长生长舒口气,脱险之后,方觉后背冷汗涔涔,已将衣衫湿透。
他不舍浪费,在崖壁上擦拭干净猎刀鲜血,随即扯了路边几片芭蕉叶片,将那毒蛇连头带身包在叶中,再用藤蔓细细捆缚,收入药篓。又重新爬上断崖,将那株百年冻兰连根须一道小心挖下,一并收入药篓。
展长生收获颇丰,正自心中雀跃,却又忆起先前那声闷哼,犹豫片刻,仍是唤了一声:“是哪位仁兄?可曾受伤?”
空林寂静,并无人应答。展长生自降生在永昌国,便对鬼神之事信服几分,平素多行善积德,广结善缘,如今又岂能见死不救?他便背上药篓,重新爬上那断崖,往丛林中行去。
不过几步,便见墨绿灌木丛下果真有一名男子,黑衣长发,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成串鲜血自衣衫渗出,滴落在身下绿叶上。
许是山中湿气极重,又兼有各色药草野花,故而将这伤患满身血腥气味冲得淡薄,在断崖下时,他竟未曾察觉。
展长生立时放下药篓,蹲下施救。那人身上衣料精良却破烂,剥开便显出一具铁打般千锤百炼的精壮身躯。从左肋至腹侧,一道尺余长深红伤痕触目惊心,却不知被何种猛兽利爪所伤,既深且长,内腑隐约可见,鲜血更是汩汩有如泉涌。
饶是展长生终年打猎,也未曾见过这般重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若不及时施救,只怕便会如展父当年那般……
展长生只略略犹豫,便将那百年冻兰取出,又依照医书记载,附加几样药草,不顾苦涩塞入口中,咀嚼成泥,再将药草泥敷在那人腹侧伤口。
杨氏才为他缝制的棉布中衣,如今亦被撕扯成布片,将那人伤口层层包裹妥当。
下品灵草果真不同凡响,敷药不过片刻,滚烫伤口便已清凉降温,那人亦是缓缓睁开双眼。
展长生高悬一颗心,至此方才放下,方才察觉这男子双瞳竟成暗金之色,容姿昳丽,世间无双。他只觉此人生得俊美至极、气势却肃杀至极,若非因其重伤,展长生只怕早被吓得退避三舍。
他便舒口气道:“这位壮士……兄台……大侠?”
那男子沉声道:“我名展龙。”嗓音有金石之音,竟如长刀振鸣。
展长生便淡淡笑道:“我也姓展,如此说来却是有缘。展龙兄,你身受重伤,是在下舍了一株上品的百年冻兰方才救下你性命。这灵草市价二两白银,如今记在你账上,待康复之后,千万记得还我。”
展龙屈肘,作势起身。展长生上前搀扶,助他靠坐在树下。那男子视线便落在一旁药篓上,“取青木蛇来。”
展长生微愣,却仍是将药篓中的蕉叶包取出托在掌中,迟疑递给展龙,“原来这蛇名叫青木蛇?只是这青蛇乃是在下冒了性命危险方才猎到,若是卖到山下……”
那男子面色不耐,接过蕉叶包,在袖中摸索片刻,取出一个荷包扔在展长生手中。随后撕开叶片,竟徒手将那青蛇开膛破肚、扒皮抽筋,取出蛇胆吞下。那蛇血溅了满身满手,却又渐渐消失无踪。
展龙犹自不足,将血淋淋肉段送至嘴边一通撕咬,吮吸蛇血。不过片刻便将蛇血吸得涓滴不剩,只将剩余惨白蛇肉段抛至一旁草丛中。
展长生手捧荷包,目瞪口呆怔立当场,只觉这人纵使举止野蛮,却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竟如魔术一般,将那青蛇取胆吸血,事了后唇齿手指洁净如初,不见分毫污垢。
展龙已恢复些许力气,沉声问道:“你是山下村中人?”
展长生依旧手捧荷包,连连点头,“正是。”
展龙遥遥一点他手中储物袋,抹去神识,方才道:“权且以这储物袋中之物充抵欠款,这几日为我寻个地方暂住。”
展长生听闻储物袋三字,脑中轰然一响,只觉手中那方形荷包轻飘飘全无重量,不由又惊又疑,这竟是传闻中能容大批物资的储物袋,那荷包其貌不扬,青布外绣有两株翠竹,靛青细绳收束袋口。往袋中望去,只觉黑沉沉深不见底。
他虽百般好奇,却仍记挂那人伤重,收起储物袋,踌躇片刻方才道:“昨日有几位仙师在村中打探消息,询问村民近日可曾见过外人。若现下带你回村,只怕落在有心人眼中不妥。这山中有处山洞尚可栖身,不若先盘桓几日,我再设法借口掩人耳目。”
展龙闻言嗤笑,“竟寻到了这里来,果真阴魂不散。也罢,就依你。”
展长生只觉此人非但容貌俊美肃杀,性情亦是简慢桀骜。如今分明有求于他,神色言辞间,却分明带有施恩之色。展长生无奈,却也无暇同他分辩这许多,只搀扶那男子起身,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将展龙送入山洞之中。
那山洞本是展父往日栖身之处,展长生自子承父业,仍是时常前来,将山洞打扫干净,地上铺有干爽稻草,更有瓦罐杯盘,一应俱全。展长生留下腰间装水的葫芦,才待离开,手腕骤然一紧,已被那人牢牢攥住。